第二章 在牢房里再次怀疑by内幕隼(2 / 2)
眼前的女高中生毫无抗拒地表示赞同。
还顺便给了我一颗牛奶糖。
「如果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们过来的地方还没有僵尸的话,我或许会直接逃走吧。」
「……什么意思?」
「谁说僵尸只会停留在这城市的?就算刚才还平安无事,难道僵尸的地盘就不会在这几个小时内扩大吗?就算拚尽全力逃到胡乱决定的终点,要是那里早已是僵尸的天下,我们就完蛋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得考虑能不能逃到可以确实得到保护的地方。你懂我的意思吗?」
「确实得到保护?」
听到头戴圣诞帽的推理狂狐疑地这么问,小渚轻轻一笑。
「警察局和消防局应该都沦陷了。我想要先到离这里最近的自卫队或驻日美军基地看看,但距离相当遥远,让我伤透了脑筋。调查过地图后,我发现距离大概超过一百公里。虽然只要车子开快一点,应该不用一个小时就能抵达,但是在这场混乱之中,事情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如果要在可能发生各种突发状况的情况下,用缓慢的速度前往那些地方,就会变得很困难。」
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们想要先储备路上需要用到的水、食物、燃料和武器,但预设的储备量太过庞大了,所以在物资收集齐全之前,他们无法采取行动。
他们就像是一群畏惧著不存在的僵尸,为了逃往世界的尽头,永远做著准备的亡灵。
「……小忍他们原本是计画利用山顶的飞行伞逃到城外,但那种东西跟飞机不一样,没办法一直飞行。要是著地的地方充满僵尸就糟了,而我受够那种跟无头苍蝇一样的做法了。」
「你的计画有机会实现吗?」
「什么意思?」
「你要准备那些东西是你的自由。可是,真的有准备完毕的一天吗?光是每天在此生活,都需要耗费食物与燃料。而水和食物都会自然而然逐渐腐败。就跟底部破洞的水桶一样,在你们收集物资的过程中,那些物资也在不断损耗不是吗?」
「……我不知道。」
想不到小渚居然很乾脆地承认了。
「我只是在自己能想到的做法中,选择一个最可行的做法罢了。可是,那种做法到底正不正确,还是得实际去做才知道。明明大洪水即将降临,要是把时间拿去做巨大的方舟,可能就来不及逃走了。可是,我又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著被洪水淹没。我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
「……」
「也或许我只是想要透过这么想,给自己一个目标罢了。毕竟我们身处在这种状况下,什么都不做只会让人感到沉闷。如果不集中心力去做某件事,脑袋就好像快要疯掉了。」
我们的对话到此结束。
不是我们拒绝对话,是对方因为心情的缘故单方面中断对话。
到头来,就算大家都吸著同样的空气,我们依然是在里面,对方则是在外面。
所有权力都掌握在小渚手中。
面对著迅速起身离去的女高中生,我不情愿地叫了出来:
「等一下!反正还有这个铁栅栏在,外面的铁门应该不用关上也行吧!」
「不行。要是答应你的要求,你就会学到不好的习惯,以为只要吵闹,我就会听你的。」
她完全不打算理会我的要求。
几乎等于半裸的推理狂也跟著这么说:
「可……可是,那我们要怎么洗澡和上厕所?这里又没有对讲机,让我们大声呼喊就能叫得到人比较好吧?」
结果小渚微微歪头。
「你说叫得到人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样当我们无论如何都有需要的时候,你才有办法放我们出去……」
「……」
「你该不会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放我们出去吧?你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吗!这只是个四角形的牢笼,根本没有厕所和卫浴设备!大家都是女生,你应该也能体会吧!」
「……我已经给你们水了,剩下的问题你们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如果你们有办法做到,我就会称赞你们,还会给你们牛奶糖吃。」
毫无情面可言。
小渚无视于张嘴说不出话的推理狂,这次真的消失在圆形铁门的另一边了。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伴随著沉重的机械运作声,我们再次被关进双重密室之中。
6
咻咻咻……
咻咻咻……
正当我被风吹过隙缝的幻听折磨时,我发现大金库的圆型铁门再次敞开了。现在离下次吃饭的时间还很久。也许是还没从刚才受到的打击中振作起来,穿著迷你比基尼圣诞装的推理狂几乎不发一语。
走进来的人是那位消防队员……我记得她的名字好像是天羽猫。
身穿运动服的年轻女性往这个铁栅栏走了过来。
「……终于有机会跟你们说话了。」
「咦?」
「你们好像快要受不了了吧。我是说小渚的称赞与糖果。」
「……」
「我跟佐田先生也经历过,所以大致明白那种感觉。等等,坐下,回来。这些都是基本的宠物调教法。我知道这是一种屈辱,但又不是那个女孩的对手。」
她表现出很在意周围的模样,还把手伸向丰满的胸部,一直把玩著挂在脖子上的打火机。难道她是瞒著小渚进来的吗?
「喂,你们是从『外面』进来的人对吧?你们不是同样躲藏在墓前市的幸存者,而是来自『外面』的人对吧?」
外面……
在铁栅栏里听到这种话,让我差点无视状况笑了出来。
「……那又如何……?」
「可以告诉我『外面』的情况吗?听你们的口气,你们好像不知道僵尸的事情对吧?『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僵尸的地盘其实没有那么大吗!」
我该怎么回答她才好?
答案当然只有一个,但如果这里已经变得跟UFO村一样,那这个选择将会决定我们的未来。如果我回答「是,外面到处都是僵尸」的话,就得永远被关在这里。如果我回答「不是,外面没有僵尸」的话,对方可能会发飙,以为我在说谎。难道就没有其他合适的回答了吗?
这种不讲道理的紧张感,就像是被迫收下写满陌生国家的文字的合约书与笔一样。话说回来,他们又到底是如何共享同样的妄想?
稍微想了一下后,我如此说道:
「我是从东京过来的。」
「东京?」
「我从地方机场开著租来的车子过来,在途中捡到这家伙,之后就笔直开往墓前市了。可是,我不晓得车子外面是什么状况。如果要说其实外面的房子与商店里都躲藏著僵尸,要是我徒步在街上走路早就被袭击的话,我也无法否认。」
「……我就知道。」
天羽猫一边抚摸自己的下巴,一边如此回答。
我完全无法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即使知道如果我无法理解,无法配合她说的话就会被杀也一样。
既然这些家伙都怀有同样的妄想,那应该有著某种「入口」存在才对,但我不能陷得太深。至始至终都应该在心中拋开这种妄想,贯彻客观分析的角度才对。
「考虑到城外可能也有僵尸存在,我们果然不能太过乐观,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没错,只靠小渚的屠牛刀还不够。如果想要将密集的尸群一网打尽,就需要强大的火力。」
打火机盖子开关的声音显得特别响亮。
天羽小声碎念,眼里绽放出类似喜悦的光芒。
听到有僵尸存在,让她的眼神变得闪闪发亮。虽然这种反应乍看之下会让人觉得很怪,但事实并非如此。小渚也说过,如果没有某种目标的话,脑袋就会好像快要疯掉。
以天羽猫的情况来说,那个目标应该就是确保汽油弹和火焰放射器之类的武器吧。她想要藉著得到足以跟尸群对抗的火力,来让自己安心。所以,虽然她讨厌有僵尸存在,但要是没有僵尸的话,她也无法去做能让自己安心的事情。
……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答案?地雷又藏在什么地方?
只要判断稍有错误,我们或许就会没命。
「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有事的……只要得到足够的火力,应该就能成功抵达一百公里之外的基地。」
尽管人在我们面前,天羽猫的视线却彷佛不是看著眼前的我们,而是看著其他地方。
虽然脑海中浮现出「某个假设」,但现在不是提起这件事的时候。
「你们真的没问题吗?」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
把玩著打火机的手指停住不动了。
这是有危险的讯号吗?我朝向消防队员摊开双手手掌。
「虽然这么说不是很好,但汽油弹是一种很危险的武器吧?要是一个不小心掉在脚边就糟了。如果塞在背包里面,也可能会因为动作太过激烈,导致酒瓶破掉,让背上淋满汽油。而且重量又很重。就算准备了许多支,一次也只能丢一支出去。那不是可以双手各拿一支,像是二刀流一样使用的武器。」
「……」
「虽然努力准备汽油弹是件好事,但也应该让每个人都彻底学会用法才对吧。要不然就有可能会因为自己不小心,导致整间银行都被烧掉。」
「要是东西准备好了,我会那么做的。因为也得让你们跟僵尸战斗才行。」
……奇怪?
她没有提到其他同伴的事情。
说不定……不,我记得在我们被关进大金库以前,好像都没有看到这三个家伙以外的人……
「而且不是只有跟僵尸战斗的时候需要火力,还有那些样本要处理……」
「样本?」
「就是佐田先生房里的样本。」
听到这句话,我就感觉到从心脏传来一阵刺痛。
佐田调、诊疗室、摆在房间里的生锈汽油桶,以及从汽油桶里冒出来,疑似人类手臂的物体。那是最接近这些家伙的罪过的东西。
「虽然他扬言只要能搞清楚僵尸的活动原理,找出其弱点,就能让战斗变得远比之前还要轻松,但我实在受不了那种事情。因为就算人死了,也还是会重新爬起来。眼睛变得黯淡无光,肌肤变得溃烂,头发也变得乾枯。这里就是那种地方。所以,到头来还是得把那些样本搬到外面烧掉,简直就是浪费物资。」
「……」
这里真的是日本吗?
所有人都发疯了。即使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却没有一个是我跟得上的。
「而且那家伙似乎是想让别人觉得他很了不起,每次都会把事情说得很夸张。就算只是请他帮忙治疗小擦伤,也要扯到什么感染症之类的。他肯定是希望别人觉得需要他这个人。所以,那家伙的报告根本靠不住。我实在很怀疑他到底在做什么。」
擅自跑来找我们说话的天羽猫,在自己得到满足之后,就擅自离开大金库了。这点就跟小渚一样,让我们充分体会到铁栅栏内与铁栅栏外的上下关系。
然后,当我们再次独处时,至今一直不打算加入对话,头戴圣诞帽与驯鹿连帽围巾的推理狂,说出了这句话。
「……刑警先生,你有发现吗?」
「嗯。因为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这当然只是我的推测,可是……」
从喉咙发出咽下口水的声音后,我说出结论。
「那些家伙身上该不会也出现监禁反应的症状了吧?」
这个假设实在是太蠢了。
被囚禁的我们就算了,竟然连囚禁我们的小渚等人都成了被害者,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只不过──
「……小渚他们也不是自愿待在银行里的。是因为他们以为周围到处都是僵尸,所以自己只能待在这里。换句话说,他们就跟被关在这间银行里差不多。」
「真是的,自我妄想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实在叫人笑不出来。」
「这种挟持事件会让被害者与加害者陷入特殊的精神状态,原本就是一种知名的现象。像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与利马症候群就是具有代表性的例子。小渚等人或许就是这样逐渐陷入疯狂。」
「可是,监禁反应不是只要出去『外面』,就能立刻得到改善吗?」
「这得视他们对『外面』的定义而定。就算能去到银行外面,整个墓前市也充满了僵尸。就连城外也到处都是僵尸。僵尸无所不在。如果他们怀有这种想法,那就跟把罐头放进行李箱,再把行李箱放进保险箱,再把保险箱放在宅邸的地下室里一样。她们就只是被关在更大的密室里,无法得到获得自由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这样我们面对的风险又更上一层楼了。
那些家伙原本就已经被不存在的僵尸耍得团团转了,要是又出现监禁反应的症状,不就更没办法期待他们有正常的判断能力了吗?
7
下一位访客是自称医生的初老男子佐田调。
在他走进来的瞬间,味道也飘了过来。那不是单纯的血腥味,感觉像是把污浊的绿色加进奶油色里一样的黏液味道。因为大金库里的空气不会流动,所以这种有些奇怪的味道,在转眼间就支配了现场。
不知道那是他自己那一份,还是要用来调教我们的那一份,这家伙手里也拿著几颗牛奶糖,但他的眼里就只有同情。
在铁栅栏前面停下脚步后,戴著眼镜的男子定睛注视著我们。
「……看来你们似乎通过第一道关卡了。反应还很理智。」
「关卡?」
「要是条件齐全,你们也差不多该变成僵尸了。不过,样本增加对我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
我想起那些汽油桶,以及从里面伸出来的人类手臂。
我心中的紧张感逐渐升高。如果这群人都变成暴徒了,那应该不是只有这家伙一个人特别扭曲。
「你有办法区分人类与僵尸吗?」
「勉强可以。瞳孔、皮肤、头发……虽然僵尸有几项特徵,但不见得就只有这些。外表与人类毫无区别的变种僵尸,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存在。因此为了做出明确的定义,样本数量多一点也是好事。」
缓缓摇了摇头后,佐田叹了口气。他一边用指尖触碰镜框,一边说道:
「这件事有许多困难的地方。就算把头部打碎或是刺穿心脏,僵尸也会继续行动。目前的暂时性做法,就是砍断僵尸的头,让它们无法咬人。虽然我采取了这种做法,但这很难算是治本的方法。」
……在这家伙眼中,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话虽如此,但如果像天羽那样用汽油弹烧掉,就算解剖样本,也几乎无法取得资料。样本还是尽量新鲜一点比较好,但那些家伙也不是可以手下留情的对手。这就是所谓的两难吧。」
「只要用火烧,就能杀死僵尸吗?」
「天晓得。因为僵尸全身的肌肉组织都会被热能破坏,所以看起来像是不会动了,但至于是不是完全停止活动,那又另当别论了。就算看到一具烧成焦黑的僵尸骨骸,我也不会想要把手指伸到它嘴边。」
虽然这些言论已经完全陷入疯狂,但我好像也搞懂了一些事情。
在这股疯狂中依然存在著社会性。他们的首领是小渚。她明明年纪最小,还是个未成年少女,也没有开车或急救之类的特殊技能,但为什么能当上首领?虽然我对此感到疑惑,但看来这件事似乎是有理由的。
身为医生的佐田想要新鲜的样本。因为这个缘故,比起使用汽油弹的天羽,他更喜欢使用屠牛刀的小渚。而从天羽的说法看来,这间银行里就只有这三个人。那再来就是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了。因为佐田不想要放弃小渚的刀子,所以凡事都会站在她那一边。天羽的意见得不到重视,导致小渚变成首领。实际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吧。
当然,那些样本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我完全不敢想像。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家伙或许意外地并不团结。对今年已经快要迈入五十岁的佐田来说,这种需要讨好年纪甚至能当他孙女的小渚,领取牛奶糖奖励的生活,应该很不是滋味才对。意见总是受到忽视的天羽,心中应该也累积了许多不满。
这种关系也可能因为某个契机就彻底瓦解。
只不过,要是他们无视于关在铁栅栏里的我们,发生内乱自取灭亡的话,那当然就毫无意义了。在那种情况下,我们的下场只会变得跟没人照料的饲养昆虫一样。
我找到能引起争端的点火装置了。可是,要是用得不好,我们也会受到连累。
「小渚说你们要前往自卫队或驻日美军的基地去求救。我记得最短距离好像是一百公里对吧?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你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吗?」
「这得视僵尸的支配范围大小与整体数量而定。只不过,只要能找到僵尸的特性与弱点,情况就会出现戏剧性的变化。如果能找到僵尸身上的弱点,或是用毒气或强酸之类的化学物质一网打尽的方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佐田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前提有问题的情况下,他说出了相当有说服力的话语:
「但是,我反对在还没搞清楚对方的详细生态的情况下随便外出。你知道那女孩在没有找寻食物与武器的时候,都在做什么事情吗?」
「你是说哪一个?是小渚?还是天羽?」
「我是说那个女高中生。」
原来是小渚吗?
「她会把大力胶布贴在马路上,写成巨大的文字,或是把纸箱与卫生纸堆在一起升营火。她似乎是想要把求救讯息传送到天上。她可能以为只要能被直升机看到,就会有人前来救援吧。你对此有什么感想?」
「……」
那根本就是一种神秘的仪式……我还是不要诚实说出这个感想比较好。
「明明没人知道尸群躲藏在什么地方,她实在是太不够小心了。而且升起那么大的火堆,还会吸引那些家伙的注意。就算那些讯息真的被直升机发现,也没办法在那个地方久留。那种行为简直就跟传统的按门铃恶作剧毫无分别。即使乍看之下相当理智,我也不认为那女孩的行动合理。我甚至觉得一直被她牵著鼻子走是件危险的事情。」
他竟然说小渚理智……
这句话让我忍不住忘记现在的状况,感到一阵头晕。别说是未知国家的金钱了,他是不是把标准降得太低了?
「话虽如此,但天羽也不是没有问题。简单来说,那家伙的行为就是不知道病原体到底是什么,但只要全部烧掉就能放心。这实在太没效率了。而且没人知道这样到底能不能让人放心。再说,你们知道那家伙正在做什么事情吗?她竟然在酿造酒精。」
「酒精……?」
因为老家是酒厂的缘故,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难不成她想要在这种情况下饮酒作乐吗?」
「她还没有轻浮到那种地步。虽然她现在是在城里到处收集汽油做成武器,但她似乎明白我们迟早会找不到汽油。为了取得替代品,她似乎在尝试利用马铃薯和玉米制造燃料。」
这个尝试乍看之下十分合理。
只是──
「……那些燃料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天晓得。我从不喝酒,所以也不晓得正确答案。可是,天羽那家伙似乎打算跟那些酒桶一起在这里待上好几年。虽然我也赞成她的想法,觉得我们不该随便外出,但那样也只会让我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吧。」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佐田调摸了摸镜框,然后远离铁栅栏。
光是看到他细微的举动变化,我就已经明白了。他正准备离开这个大金库。
「不管怎么说,既然你们没变成僵尸,那我只能从其他地方取得新样本了。」
「呜……!」
「还有就是,可以聊天的人变多也不是件坏事。尤其是跟我一样的男人……老实说,我之前的日子一直过得相当压抑。」
我们的谈话就此打住。
佐田这次真的走出大金库了。
危险人物就在眼前。一个已经把好几个人的遗体(虽然我不晓得他是把原本就死掉的人搬进来,还是为了解剖而特地把人杀掉)分尸,甚至还打算继续做同样事情的家伙明明就在眼前,我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这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那家伙彷佛正在逐渐变成有著人类外型的其他东西。
没错。举例来说……
就像是为了追求新鲜的血肉而四处徘徊,失去理智的僵尸一样……
8(3rd person)
一身黑衣上有著许多像是补丁的装饰用拉炼的少女菱神艳美,在头一次见到那位刑警的时候,很诚实地对「这个人为何有办法活到现在」这件事感到疑惑。
世上似乎有些人从出生到死去都不会被卷入事件,但那位刑警不一样。既然他主动选择需要穿梭在充满血腥味的现场的工作,失去性命的风险当然也会变得比一般人更高。
透辉馆──
那是一间因为觉得家人之间不需要秘密,所以用透明强化玻璃打造所有内墙、地板与天花板的巨大宅邸。那间巨大豪宅就像是蚂蚁生态箱一样,在这个毫无死角的舞台上,发生了一起不可能发生的密室杀人事件。
为了解开谜题,并且活著离开那间山谷中的封闭宅邸,菱神艳美设下各种陷阱,试图让「真凶」心生动摇。
不,她操控的并不只有「真凶」。有时候是利用话语,有时候是利用情报,有时候是利用证据,有时候是利用谎言。她对宅邸中的所有人彻底发动攻势,手段可以是威胁、恐吓、利诱、交涉、合作、动之以情、赚人热泪,抑或是激发出别人的正义感。
用不了多久,她应该就能逼出「真凶」才对。
不管在这个过程中会有某人被逼入绝境,还是没发现自己正朝向悬崖全速奔跑,那也应该是最迅速的解决之道。
就在这个时候……
那个不管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不,是没死反倒奇怪的男人说出了这句话。
『臭小鬼,你给我仔细听好。』
当时她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把「真凶」逼入绝境了。
在那起事件中唯一做出超出菱神艳美的预测与控制的行动的那位刑警,说出了这句话。
『……我们这些警察可不是因为想玩解谜游戏,才跑来这种案发现场。而是为了帮助眼前的人,才不得不跟著玩这种找寻犯人的游戏。就这种意义来说,你的做法根本就是零分。因为你找到的答案,谁也保护不了。』
换作是平常的话,她甚至会懒得对此感到不屑吧。
不管那些完全不晓得这个世界的残酷,只是不断老去的大人,居高临下地说些什么大道理,菱神艳美应该都听不进去吧。
但是,那位刑警正瘫坐在地上,背靠著透明的墙壁。
一支箭插在他的侧腹上,让红黑色的液体穿透衬衫,甚至渗透到西装外套上。
这是个简单的赌注。
在菱神艳美的计画中,那名刑警将会跟「真凶」对决。只不过,只要那名刑警出卖她逃过一劫,事情应该就能平安落幕。菱神艳美打从一开始就是以自己会被背叛为前提制定计画,但那名刑警斩断了少女身上的咒缚。
换句话说,他直到最后一刻都相信著少女,一直都在保护她。
他并不是笨蛋。
他早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你的行动毫无意义。』
当时的菱神艳美只能从口中挤出这句话。
面对这位自以为瞭解人类的少女,刑警是这么说的。
『或许是这样吧。』
他微微一笑。
然后用对这个结果感到满足的口气这么说:
『不过,至少我救了一个人。』
他似乎撑到极限了。
那名刑警的身体往旁边一晃后,就倒在透明的地板上了。也许是因为出血性休克的缘故,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而透辉馆的所有出口都被封锁,没办法出去外面求救。只要没拿到亲手进行封锁的「真凶」手里的那串钥匙。
『……』
因为这个缘故……
挑战过各种难解事件,并且用冷酷的手段全数解决的菱神艳美,其思考模式在这一天头一次产生分歧,变成完全不同的模式。
那就是她要为了别人解决事件。
一定要拯救那个即使明知是陷阱,也依然继续相信少女的刑警内幕隼。
不能辜负他的心意。
下定决心后,「菱神之女」再次在透辉馆中迈开脚步。
9
我们被关在银行的大金库里面,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感觉起来像是只有几分钟,又像是已经被关了好几天。
时间感正在慢慢消失。
意识像是掉进巨大湖泊的一滴墨水般逐渐稀释。
而推理狂的动作斩断了这种缓慢腐败的过程。
「……咦?」
起初,我以为她是觉得冷。
我想要把上衣借给她穿,但情况不太对劲。她无法停止颤抖,而且速度还不断加快。当我发现异状时,她甚至无法维持抱著膝盖缩起身体的姿势,身体横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不光是手脚前端,就连整个脊椎都在抖动。
「喂,推理狂,你怎么了?该死……!」
她的嘴角已经吐出白沫。这是因为她失去切换使用食道与气管的能力,唾液与胃液都跟空气混在一起了吧。
脑海中在一瞬间闪过小渚给我们的食物被下毒的可能性,但我立刻就否定这个推测了。因为推理狂几乎没吃任何东西。有些剧毒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公克也足以杀人,但也不是没有迟效性的毒。可是,对被关在铁栅栏里的我们使用迟效性的毒,根本毫无意义。就算她要直接用屠牛刀杀了我们,应该也无所谓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
「难道是监禁反应更加恶化,连自律神经都失去控制了吗!」
推理狂的腰部不自然地跳动。外型像是一双长耳朵的连帽围巾也跳了起来。嘴角的泡沫变得更多了。糟糕,她不能呼吸了!
「听得到我说话吗?喂,你听得到吗!吐出来!要是无法确保呼吸道畅通,你会没命的!」
「……」
推理狂正在诡异蠕动的喉咙短暂停止动作。
她不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怎么?难不成都已经命在旦夕了,她还在犹豫该不该在男人面前出丑吗?
「你这个笨蛋!」
现在已经等不及先取得本人同意了。我压在拚命挣扎的艳美身上,竖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硬是伸进她小巧的嘴巴,然后用蛮力把嘴巴撬开,试著确保呼吸道畅通。
就在这时,我的手指感到一阵疼痛。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出于艳美的意志,会不会感到疼痛也不重要。我使尽全力无视那种几乎要达到骨头,令人感到畏惧的感觉,继续移动手指。我把她的嘴巴大大地撬开,挖出累积在里面的东西。
「咳喝!咳喝……!」
伴随著黏稠的声音,艳美咳了出来。虽然那声音就跟坏掉的笛子一样,但我知道她恢复呼吸了。
只不过,这不代表监禁反应已经消失。
在几乎被我压制住的状态下,推理狂露出奇怪的放松笑容。
那双眼睛真的在看著我吗?
「没错……刑警先生,我一直用『如果是在这种极限状态下,任何人都会这么做』这种想法麻醉自己,正当化自己的行动。所以,在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人类这种生物只要足够努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可以不用迷失『自己』。」
「什么……?」
她到底在说什么?
不对,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艳美?
「……我重新审视过去自己的一切。把头发绑起来,选穿可爱的洋装,学会重新考虑现在到底是不是需要解读话中话的时候。没错,我能够从破案机器变成普通女孩,都是你的功劳。」
那双失魂落魄的眼睛,似乎在看著某个遥远的时代。
无视于现在的我,眼前的艳美继续说道:
「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哪里不行?」
即使明知她没在听我说话,我还是忍不住这么问。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不是对我,而是对某人道歉。
「……对不起,刑警先生。结果我还是无法办到替别人解决问题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只是假装自己可以,但其实我的本质却离这件事越来越远。到头来,『菱神之女』依旧是『菱神之女』。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们只会破坏,无法创造。只会掠夺,无法守护。我完全可以理解本家的人为何那么讨厌我们……」
……那种事情不关我的事。
「可是,你还是愿意把我当成生物看待……」
什么「菱神之女」根本就不重要。
「我是最恶劣的冥府死神,或许根本就不该出生,但只有这件事让我很开心,觉得自己能活著真是太好了。所以我很感谢你。虽然我很感谢,但我还是无法成为你想像中的那种人……」
你那种喜欢在难解的杀人事件现场出没的轻率个性,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你总是不知道从什么管道收集情报,用不合常理的手段把犯人逼入绝境,随时都跟死亡为伍,也完全没关系。
因为你不是都有注意到那些事件吗?
是你找到那些被卷入不合理事件,即将被拖进黑暗深渊的人们,与这个世界最后的接点,还有他们拚命留下的痕迹。比起身为警官的我们,你注意到的事件更多。有好多事件都是如果没有你帮忙,我们警方就永远不可能触及!
我想起传说中的菱神本家家训。
──菱神之女会招来灾厄。
「推理狂,你给我听好。」
连我也感到一阵晕眩。
就像是恐慌会传染一样,我眼中的世界也错乱了。寒风吹过隙缝的声音逐渐传开。
我咬紧牙关,无视于那些幻听,拚命地大声叫喊:
「不能只因为你光是呼吸就会招来灾厄,就在出生的瞬间把你杀掉!如果有人敢那样对你,我就会负责对付那家伙。这就是警官的使命!别忘了这件事!」
情绪变得激动或许让情况恶化了。
脑袋里终于被风声彻底占据。晕眩变得严重,身体开始摇晃。我不能压在推理狂身上,只能往旁边倒下。
……到此为止了吗?
这就是我们的下场吗?外面并不存在特别有威胁性的东西。小渚等人也不打算杀死我们。可是,难道我们就只能像是疏于照料的宠物昆虫一样,在这种地方力竭而亡吗?
幻听现象猛然加剧。
彷佛被肉眼看不见的行军蚁大军啃食一样,各种声音逐渐颠覆我对世界的认知。
「……咦?」
聆听那种声音好一阵子后,我注意到异状了。
我再次把耳朵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试著以自己的意志聆听那种声音。
……不会吧?
「我听到了。」
「刑警先生……怎么了吗?」
「是风声!声音是从地板底下传来的。可是,为什么会有风声!」
我叫了出来,然后把手伸进怀里。抓住夹在记事本里的不锈钢钢笔后,我紧握钢笔,使劲敲打大金库厚实的地板。
在旁人眼中,或许会觉得我终于真的发疯了。
但这么做不是没有成果。
「……崩塌了。」
刚开始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地板崩塌了!这个洞好像通往某个地方喔!」
思绪迅速连结在一起。
在来到墓前市以前,我不是在车子里就自己说过了吗?地方都市的犯罪率也在逐渐攀升,专门挖地道袭击银行金库的强盗也到处横行。
难不成这里也是一样吗?
那种风吹过缝隙的声音并不是幻听。如果真的有风吹过离这里只隔著一层薄皮的人工隧道……!
「推理狂,快点起来。」
「嗯……?」
「是出口!我们可以出去了!推理狂,你快来看!」
实际被我挖开的洞,还只有一个拳头左右的大小。可是,我能感觉到冰冷的空气从那里吹了进来。那不是大金库里的沉闷空气,而是带有刺骨寒气的外面空气。
在某些案例中,监禁反应会在从拘束中得到解放的瞬间迅速恢复。
在明确的出口存在这一事实逐渐浸透大脑的过程中,穿著迷你比基尼圣诞装的推理狂,双眼的焦点似乎也逐渐被拉回现实。
可是──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沉闷的金属移动声响起了。
我知道大金库的圆形铁门正在缓缓开启。
「……呜!」
喉咙逐渐变得乾渴。
居然挑在这种时候……!那个菱神家家纹之前明明打死都不在我们希望的时候移开!
要是被小渚、天羽或佐田发现这个洞就糟了。虽然他们似乎是想要「保护」我们,但同时也畏惧著不存在的僵尸。要是他们知道有个直接通往外面的洞穴,可以越过那个利用赶鱼原理打造而成的「路线陷阱」,天晓得他们会有多么愤怒。
反过来说……
终点已经近在眼前了。只要成功瞒过他们一次,等他们走到大金库外面,我们就能立刻挖开出口逃走。
离铁门完全打开还有三十秒。
已经没时间可以犹豫了。我脱掉毛线上衣,盖住那个跟拳头差不多大的洞,然后让身体虚弱的推理狂躺在上面。
那一刻即将到来。
「你们明天也得跟我们一起去收集物资,所以我想召开行前会议。因为要是第一次参加的人在外面迷路了,可是会没命的。」
「你们的运气还真好。可是,这是什么味道?好像有点臭……」
「闻起来很像是胃酸。需要我帮忙诊断吗?」
……偏偏这次三个人都来了。
只要其中有一个人稍微感到可疑,进到铁栅栏里面调查,就能轻易发现这个洞的存在。要是事情变成那样,我们甚至有可能在这里被杀掉。
所以,我要用尽一切手段阻止他们。
仔细回想一下吧。小渚他们并不团结。我要从他们三个人说过的话之中,把他们自己不愿说出来的事情连结在一起。只要审视所有线索,就算我被关在这个大金库里面,应该也能推测出存在于他们三人之间的问题。
也就是他们之间致命的裂痕。
还有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我得找到一旦被摊开在阳光下,就能让他们连要维持暂时性的合作关系都很困难的问题。
我想起那间疯狂的透辉馆。杀人诡计成功的关键不是大费周章的机关,而是转移别人目光的技巧。为了实现有如魔法般的逃脱秀,就必须收集到足够的手牌。
在这个前提之下,把要点划分出来。
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是解决这里发生的事件吗?是逮捕那个分尸样本的犯人吗?还是让得到僵尸妄想症的小渚等人恢复理智?
都不是。
……是拯救菱神艳美。虽然算是例外中的例外,但是让这个未成年的一般民众平安逃出这里,才是我的任务。
把其他事情舍弃掉吧。犯人可以等到以后再逮捕。妄想症就交给心理医生去治疗吧。不需要武器,也不用击败任何人。我虽然不是个博爱主义者,但考虑到艳美的安全,还是别把场面弄得太火爆比较好。所以,我要选择不会有人牺牲的做法。
当然,就算随便虚张声势,想要藉此骗过他们,也不可能行得通。在变魔术的时候,如果没能顺利吸引观众的目光,所有手法与机关都会失去作用。对方马上就会发现地板的秘密洞穴。如果不能拿出真相,就不会有人上钩。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不由分说地坚称僵尸并不存在。小渚等人是以僵尸存在为前提在思考,并且采取行动。换句话说,就算根本没有僵尸,如果不假设僵尸存在,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引起她们的注意。
僵尸存不存在并不是问题的重点。
我要思考在这个大家都相信僵尸存在的世界,他们一直都是以什么为基准在行动。
然后找出答案。
小渚、天羽猫、佐田调……这三个人的关系早就已经崩坏,只是还没感觉到那股痛楚罢了。我要让他们明白这件事,而这八成会是最有效的做法。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我也明白成功的话能得到什么,失败的话又会失去什么。
表演时间到了。这是我赌上性命,一生一次的豪赌。
10
隔著冰冷的铁栅栏,我和小渚正面对望。
天羽猫和佐田调就站在她身旁。
局势不管怎么想都对我方不利。对方甚至不用打开铁栅栏,只要把一瓶汽油弹扔进来,我们就得死在火焰与浓烟之中。
在生杀大权完全被人握住的情况下,我还是开口了。
「小渚。」
「什么事?」
「如果僵尸那种东西真的存在,那确实是很不妙。我们应该同心协力一起对抗才对。我们也不能只是受人保护,应该分担些工作才对。可是……」
「嗯?」
「我们真的可以这么不慌不忙吗?敌人可不见得只在外面……」
我知道现场气氛正因为陷入紧张而冻结。
最先上钩的人是消防队员天羽猫。
「你的意思是我们会背叛小渚吗?不可能!那对我们没有好处。我们甚至想要更多人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打断了她的话。
「小渚,只要使用你那把特大号屠牛刀,就连人类的手脚与脑袋应该都能砍下来吧。可是,如果要使用那种武器,就无论如何都得接近僵尸。如果是一对一的话还不成问题,但如果是一对多的话,就会无法发挥实力。我说的对吧?」
「好棒喔。给你牛奶糖。没错,因为那些僵尸大多都拥有跟熊差不多的臂力。虽然在有利的状况下用武器挥砍还有办法解决,但要是被一群僵尸抓住推倒,我就无法反击了。」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把僵尸一网打尽,天羽猫的汽油弹就能派上用场。可是,这么一来那些僵尸的尸体……不,应该说是残骸吧?就会被烧成焦炭了。」
「那又怎么样?」
身穿运动服的天羽握著胸前的打火机,狐疑地这么问道。
我缓缓吐了口气,然后说出自己的疑问:
「既然是这样,那些在诊疗室里被解剖的样本又是谁?」
「……」
佐田调陷入沉默。
我知道他充满皱纹的皮肤冒出了一些冷汗。
「听你们的口气,被解剖的僵尸似乎不是只有一名……不,应该说是一具才对吧?你们似乎稳定地弄到了好几具僵尸,并且进行解剖研究。可是,小渚不擅长同时对付许多敌人。要是使用汽油弹,又会把僵尸烧成焦炭,没办法当成样本。既然是这样,那些样本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还有发现另一个疑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疑点就是把我们关进来的理由了。我记得你们以前也曾经想要救援在城里孤立无援的人们,却因为随便给他们自由,导致他们在从小巴士移动到银行里的过程中被僵尸袭击,最后全员丧命。因为这个缘故,你们才会夺走我们的自由。换句话说,当时出现了许多僵尸。不,应该说是僵尸预备军才对。」
我不知道在小渚他们的认知里,人类被僵尸咬到以后,需要过多久才会变成僵尸。也许只有死者才会变成僵尸,也可能只要被僵尸咬到,就算是活人也会变成僵尸。
只不过,如果他们脑海中的是那种能让所有人共享,较有可能成真的妄想……
毕竟佐田调以前也曾经看著我们,说出「差不多了」这种话。
「就算要击败真正的僵尸很困难,但如果是『僵尸预备军』的话,不就没那么困难了吗?对你……不,是对佐田调来说,这场意外也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因为这样他就能轻易取得平常绝对无法弄到的大量样本。」
可是,如果那不是人类干的好事的话,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因为人类之间的集团抗争而导致小巴士遇袭吗?还是小渚等人把那群失去理智的人看成僵尸了呢?
「那又如何?」
小渚不以为意地这么说:
「佐田先生确实得到了许多样本,也在另一个房间里解剖了。可是那又如何?不管要对僵尸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情,我们都不会有丝毫犹豫。那些家伙已经没有生命,早就不是人类了。我不认为这是需要大肆批判的事情……」
「可是,佐田调至今依然没能找出僵尸的弱点。」
初老男子的肩膀抖了一下。
「他焦急到专程跑来大金库,确认我们有没有变成僵尸的地步。因为要是拿不出成果,他就会失去容身之处。虽然他现在看似服从你的命令,一直帮你牵制天羽,但他应该也不想一直当个小跟班吧。」
所以──
「佐田调需要样本。越多越好。而如果无法取得新样本,那至少不能让现有库存耗尽。就像如果买不了新车,也要买辆中古车代步一样。」
「你……!」
「说重点。」
小渚打断了正准备激动反驳的佐田,要我继续说下去。
语气中充满不悦。
「……照理来说,解剖完毕的样本会被天羽猫带到外面烧掉。因为虽然我不晓得僵尸会复活几次,但要是躺在解剖台上的家伙突然爬起来,那就叫人伤脑筋了。」
「那又怎么样了?」
听到正在把玩打火机的天羽这么问,我慢条斯理地如此回答: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
「我刚才也说过了,佐田调手中不能没有样本。既然无法取得新样本,那就只能重复使用旧样本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样本的数量真的跟他报告的一样吗?修好或许还能开的中古车,他真的会乖乖送去作废吗?」
「胡说八道!」
佐田调终于叫了出来。
「要是……要是我真的做出那种事情,僵尸不就会无视『路线陷阱』,从银行内部闯进我们的生活圈吗!那我们利用『路线陷阱』引开那些家伙的注意,得到这个安全地带,不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吗!」
「就是因为这样……」
我不以为意地将手伸向旁边。
然后抓住推理狂的智慧型手机,让她们看到萤幕上的画面。
「你才会不惜背负这样的风险,也想要摆脱这种被小女孩们颐指气使的生活不是吗?」
萤幕上是佐田调打开房门走进诊疗室的影像。
影像中的汽油桶里跑出像是人类手臂的东西。那只手臂至少看起来不像是有被高温烧成焦炭的样子。虽说通风有稍微变好一些,但要是在银行里做那种事情,自己应该也会被黑烟熏到,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少诊疗室里现在有只活生生的手臂。」
我像是在劝说小孩子一样如此说道:
「……那你难道不该去调查一下吗?如果那只手臂的主人不在纪录上,可就没人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会动起来了喔。」
对小渚等人来说,排除僵尸的威胁应该是最该优先处理的事情才对。
这是最简单明瞭,而且所有人都能共享的危机意识,也或许该说是一种集体妄想。
所以他们会采取行动。
即使结果会导致怀疑同伴,就算心中只存有一丝疑虑,只要不把机率从百分之零点一变成零,她们就绝对无法安心。
我很清楚现场的气氛改变了。
很好,魔术表演成功了。不管是五分钟也好,还是十分钟也好,只要能让他们的注意力远离大金库,我们就能挖开地板上的洞,然后穿过洞穴逃到外面。这样就能在不牺牲任何人的情况下救出艳美了。
「好棒喔。你果然是小忍的叔叔呢。那我就去看看吧。」
「喂……」
「嗯,去看看也好。」
首先是小渚转身走向出口,佐田调不知所措地左右张望,天羽猫也没有表现出打算袒护他的样子,只准备动身前去确认诊疗室里的情况。
然后──
事情就在那一瞬间发生了。
「…………」
我听到嘶哑的嗓音。
至今一直躺在地板上的推理狂,稍微动了一下嘴巴。
「……没错,佐田调想要增加样本的数量……」
艳美?
我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她在这种情况下叫住小渚他们,到底有何意图?
「那是因为只要他能率先找出僵尸的弱点,立下最大的功劳,自己的地位就会变得稳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不能让运气去左右取得样本这件事……」
而且……
真要说的话……
「僵尸是靠著气味找寻猎物,所以找不到躲在窗户全部关上的巴士里的猎物……但前提是没人打开空调,把车内的空气与味道排放到外面。」
我们应该早就没理由继续逼迫犯人了!
「如果小巴士的司机跟小货车一样都是佐田,那他应该不难碰到驾驶座旁边的空调开关。如果他故意透过气味,让僵尸们知道车上有人,自己则打开靠近银行那边的门下车,就能躲在安全的地方看著幸存者们被袭击。这样他就能稳定取得大量样本,也就是僵尸预备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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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响起骇人的声音。
小渚的脖子转动了。被她静静注视的佐田调,脸上冒出大量的冷汗。「菱神之女」送出的死亡之箱打开了。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怎样?」
「他们诬赖我!我没……没做过那种事!再说,这不就只是毫无根据的臆测吗!他们到底有什么证据!」
……那种事情根本就不重要。
这是一种具有社会性的妄想。你们这些在现役警官面前拿著凶器,还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至少曾经擅自分尸的事情的家伙,应该都能理解吧。这个地方现在根本不会有什么合法的搜查与审讯行动。
而在这个疯狂世界的规则中,虽然不管如何对待僵尸都无所谓,但对待还活著的人又是如何?就像小渚选择「保护」我和推理狂一样,他们应该还没摆脱那种道德上的禁忌不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在这个仅有三名成员的极小型社会里……佐田调会被如何处置?
又会由谁来审判他?
小渚从铁栅栏的隙缝把牛奶糖丢了进来。
「看来……应该把他『流放』比较恰当吧?」
小渚把手摆在初老男子的肩膀上。虽然他大声喊叫试图摆脱,却像是被老虎钳子夹住一样完全挣脱不开。小渚用另一只手握著的巨大屠牛刀「腥」发出刺眼的反光。而天羽猫也顺势而为,一手握住胸前的打火机,一手抓住佐田调的手臂。佐田调被她们一左一右架住,硬是拖到大金库外面了。
小渚只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脸上露出给好心指出自己疏失的亲切邻居看的笑容。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喔。」
我听到了惨叫声。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圆形铁门随著机械运作声逐渐关上后,就连那声惨叫都无法传进我们耳中。
我茫然若失地看向推理狂。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明明可以不用牺牲任何人……」
「……」
「我们只是要逃离这里!根本没必要把犯人逼到那种地步才对吧!」
听到我在她耳边喊叫,艳美用有些迟缓的动作看了过来。
难不成……?
「因为……我是『菱神之女』,不管使用什么手段,也要把事件的谜题……」
这是监禁反应。
推理狂正看著自己身在其他时间与地点的幻觉,根本没有余力思考善恶对错,只是出于本能反应指出问题。
就算我抓住铁栅栏使劲摇晃,铁栅栏也完全不为所动。而且就算我能成功破坏铁栅栏,也绝对不可能打破那扇厚度超过一公尺的菱神家家纹铁门。
佐田调已经没救了。
而当小渚等人再次回来时,一切就都白费了。
我们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就这样让这家伙死在这里吗?
「……可恶!」
像是要摆脱掉某种坚持一样,我果断采取下一步行动。
我把推理狂和摊开的上衣移开,再次朝向原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地板挥下不锈钢钢笔。我先把洞穴的周围敲坏,让洞穴变得更大,逐渐弄出勉强可以让人通过的大小。
那是个完全漆黑的洞穴。
我用手机的背光一照,发现这个洞没有很深。
我率先爬进洞里,在底下帮慢慢爬下来的推理狂支撑身体。也许是因为她的穿著原本就很裸露,身体已经变得很冷了。
土壤的气味让人喘不过气,冰冷的空气让肌肤像是要撕裂开来一样。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成功逃出来了。虽然现况很难说是完美无缺,但至少我们成功达成摆脱监禁状态这个目的了。
光是呼吸外面的空气,就让我有种把占据脑海深处的黑色脏污洗清的感觉。
监禁反应开始逐渐缓解了。
「我们会得救吗……?」
「会。我们没理由怀疑这点。」
我一边搀扶著推理狂,一边对她这么说。
她拖著异常冰冷的身体,像是要慢慢感受我的体温一样,把身体靠在我身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小声说道:
「回到家以后要做什么呢?」
「我想先洗个热水澡,然后连续睡上三天……」
「你明明还是个年轻人,那样也未免太没精神了吧。」
「不然你觉得我该如何回答才对?」
「这还用说吗?你现在可是跟这么可爱的女孩搭著肩膀喔。就算想要跟我去游乐园约会也很正常吧。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就算世界早就毁灭了,我也会发誓一定要逃出墓前市。」
……
稍微想了一下后,我如此回答:
「好啊。」
「咦……!」
「如果那样就能让你怀有逃出这个地狱的希望,不会想要逃避现实,下定决心面对这个地狱的话,要我陪你一次也行。」
「哇……哇哇哇!笨……笨蛋!虽然你这样说我很开心,但人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啦!」
推理狂不知为何说话变得结巴。因为我们靠得很近,而且我正扶著她的肩膀,所以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
「先说好,我只打算度过一个健全的假日喔。」
「刑警先生,我最爱你了!来,亲一个!」
「笨蛋!这样就叫做不健全!不要莫名其妙地全力抱住我啦!」
我尽全力推开意外地充满活力的推理狂,同时大声喊叫。
总之,这样就结束了。
我们总算可以跟小渚等人亲手打造的四角形地狱说再见了。
11
……
……
……
情况不太对劲。
我是在人工隧道中走了一段时间后,才注意到这件事情。
没错。
我们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
「……刑警先生,这里是哪里?我们好像有差不多三十分钟都在走路……」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这个隧道并不平坦,尽管会上上下下,但整体来说还是给人缓缓往下爬的感觉。这里完全没有光线,就只是不断通往地底。我们是不是在某个地方走错路了?虽然脑袋里有著这样的疑惑,但我们已经无法后退了。说不定还有别条小岔路可以走……要是我们随便往回走,结果小渚她们也追过来的话,就有可能遇到她们。
这里是哪里?
我们不小心跑到什么地方了?
当我咽下口水时,一些情报突然在我的脑海中随机连结起来。至于那些情报为何会这样连结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真要说的话,我们会来到墓前市,是为了要追查持续超过十年的连续失踪事件。
小渚等人是利用名叫「御口大人」的隧道的一部分,在山腰的银行与山脚下的城镇之间往来。据说「御口大人」本身的结构,就跟蚂蚁窝一样错综复杂。
「刑警先生……袭击那间银行的那群强盗,真的是从无到有自己挖出一条隧道吗?说不定他们是……」
「利用原本就存在的『御口大人』隧道,想要让自己省点力气是吗?」
在我以前学生时代参加过的祭典中,也曾经出现过「御口大人」这个名字。只不过,那个故事的典故并不是很吉利。
「啊啊……」
我注意到那种气味了。
那是一直没人居住的空屋子绝对不会有的独特臭味。就是那种大量汗水经过许多时间乾掉后所传出的味道……也就是人类的味道。我知道那种味道正从手机背光照不到的黑暗深处静静地飘过来。
噗咻……噗咻……
听著那种奇怪的声音,我想起来了。
想起那场祭典背后典故中的一小段……
「御口大人」是一个在山顶上敞开,用来把罪犯丢进去的大洞。可是,据说一旦人心沦丧,封印在大洞里的灾厄就会一起跑出来。
「该死……」
过去失踪的那些人到底跑去哪里了?
还有,现在在黑暗深处蠢动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原来僵尸真的存在吗?」
我完全无能为力。
光芒一闪。
反射著手机背光的无数只黯淡的眼睛,从黑暗深处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