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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先下手为强(2 / 2)


阮青枝学着他的样子也抬手拍了拍额头,表示不忍直视。

不是都说厉王殿下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吗?这怎么跟个庄户人家的傻小子似的?天潢贵胄的威严从容他没有,沙场猛将的专断霸气他也没有!

难不成就因为在惜芳园当过几天奴才,他就真觉得自己跟携云伴月平等、凡事都有必要向她们两个解释了?

那还真是糟了。阮青枝觉得自己罪过不小。

夜寒看她神情不对,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她:“你……生气了?”

“没,”阮青枝转过身反将他按在了妆台前,“你坐着,我给你梳头。”

夜寒大喜:“那,一会儿我帮你画眉?”

阮青枝被他给气笑了:“你知道的典故倒不少。可惜我的双眉天然生得好,不用画!”

夜寒抬头看了一眼,果然镜中少女面白唇红眉眼精致,实在没有任何需要描画的地方。

“那,我就只能也帮你梳头了。”他讪讪道。

阮青枝从镜子里看着他,皱了皱眉:“夜寒,你小的时候,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夜寒愣了一下,脸上欢喜、尴尬或者别的什么情绪统统消失,神情显得有些木然:“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阮青枝慢慢地帮他梳理着头发,沉吟道:“你这个人,常常让我觉得有些不协调。我见过的、我理解的王子皇孙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像你这样。”

“哪样?”夜寒顿时紧张起来。

阮青枝从镜子里看着他,认真道:“你不会与人相处。”

“是吗?”夜寒的神色有些尴尬,“皇帝的儿子不会与人相处不是很正常吗?”

“太不正常了!”阮青枝叹息,“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处世之道,凤子龙孙有凤子龙孙的处事方式,二者是截然不同的。我观你平时言谈举止,虽然见高官而不怯,气度言行也并无不妥,但你似乎并无那种……高位者的气质。”

她口中说话手上不停,一会儿工夫已替夜寒将发冠戴好。夜寒对着镜子看了两眼,站起来走到了一旁,挥袖坐定:“何以见得?”

阮青枝自己坐下来飞快地编着辫子,抿嘴笑了:“感觉。”

夜寒在旁边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你也是啊。我觉得你也不像个千金小姐,更像个乡下野丫头!”

这句话说完,他的笑容顿时又僵住了。

她像个野丫头,这不是很正常吗?她是自幼被丢在惜芳园自生自灭的,当然可以长成现在这样放纵恣意的模样,毕竟她并没有途径可以去学那些娇小姐们的高傲骄矜。

原来她跟他一样,却又不一样。夜寒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一下,笑自己早已被人看穿而不自知。

阮青枝梳好头发,整整衣衫站了起来:“我像个野丫头,是因为我觉得一个被放养长大的孩子就应该这样,而且当野丫头比较方便欺负人。你跟我不一样,我觉得仿佛从来没有人教过你怎么当王爷。”

夜寒不接话,笑着牵起了她的手:“走吧,底下人要等急了。”

祝衡确实已经等急了。看见夜寒和阮青枝携手下楼,他急得立刻就要站起来,却被几个侍卫死死地按住了,只能跪在地上喊:“你到底是谁?我听见有人喊你‘殿下’,可是朝中几位殿下我都见过……”

夜寒进门坐了下来:“本王久在西北不常回京,你没见过也不奇怪。”

祝衡大惊失色:“在西北的殿下只有一位,你……”

“是我。”夜寒言简意赅。

这时祝衡旁边的几个侍卫已经放开了他,他却没有站起来,反而颓然跌坐在地,神色茫然:“在西北,殿下……那是厉王殿下啊!”

“厉王殿下!”他忽然跪起,膝行上前几步,一脸狂喜:“您真的是厉王殿下?镇守西北多年、身经百战而从无败绩的厉王殿下?”

“从无败绩是妄言,”夜寒平静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本王也没少打败仗。败了,再赢回来就是。”

“是是是,”祝衡连声答应着,扶着桌角眼巴巴看着夜寒:“所以,您真的是厉王殿下?可先前不是说……”

楚维扬在旁边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先前都说厉王死了?那先前还有人跟你说阳城发生瘟疫,里面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呢!现在你看怎么样?阳城的人都死了没?”

祝衡想了一阵,抬起头来:“我明白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是殿下,阳城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大人是从城中逃出去的,连他也说城里出了瘟疫,如今怎会……”

夜寒坐着喝茶没有答话,楚维扬很好脾气地把阳城瘟疫的前因后果说了,又问祝衡道:“您老现在,什么心情?”

祝衡跪坐在地上默然良久,咬牙道:“阳城有厉王殿下,末将输得不冤!只是这一战,手下弟兄们实在冤枉!厉王殿下,您从前是在边关打豺狼的,自然是杀得越多功劳越大,但这一役死伤的可都是咱们南齐的将士!那七八百条人命,您不打算给个交代吗?”

夜寒放下茶碗,笑了:“祝大人是不是糊涂了?这一役,是你盛公山驻军无故攻城、意图放火烧死阳城二十万百姓!本王率领百姓自救,不小心杀了你几个人,到底应该谁向谁交代?”

祝衡不服,高声吼道:“末将不会残杀无辜百姓!这件事末将是受人蒙蔽,以为阳城瘟疫……”

夜寒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那就让蒙蔽你的人给你交代!”

祝衡哑然。

夜寒眯起眼睛,威严地打量着他:“怎么,敢当面向本王要交代,却不敢去找老四讨说法?本王记得,南齐天下还不是他凌霄的吧?”

“殿下知道……”祝衡神色更为惊骇。

夜寒轻敲桌面:“不错。本王知道你是接到凌霄的消息才过来围城的,也知道阳城瘟疫不是天然发生、而是凌霄在此地投放了瘟毒,更知道睿王府已经传令要你焚毁阳城鸡犬不留。”

他一字一句说得平静,祝衡却只觉得耳边如惊雷炸响。那一下一下敲击桌面的声音,也仿佛都是直接敲在他的耳鼓上,砸得他的脑袋里嗡嗡一片。

阳城这一整场局,都是睿王设的?而他糊里糊涂被睿王当枪使……

不对!

祝衡很快惊醒过来:睿王当初说送他一桩天大的功劳,这未必是虚言!

不管阳城是不是真有瘟疫,只要他以除瘟疫为名焚毁了阳城、保证无一人逃出去,这件事就是一桩大功!

这个机缘,是厉王给他毁掉了的!

想至此处祝衡仰头看向夜寒,重又露出憎恨的神色。

夜寒看着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直到此刻,你还在想着那桩大功?哪怕你的功劳要用阳城二十万百姓的命去换?”

祝衡悚然一惊,慌忙磕头连称“末将有罪”。

“你确实有罪。”夜寒平静道,“这一战,盛公山驻军损失数百,阳城无辜百姓也有近百人死伤。这都是因为你轻信奸佞、草率出兵,你该对此役所有的损伤负责。”

“可是,”祝衡抬起头来,“末将接到了京中的调令,难道可以抗命不遵?”

阮青枝忍不住开口反驳道:“事关二十万人命,你总该调查清楚再出兵吧?以刀枪剑戟对准寻常百姓,真的不需要多考虑一下?”

祝衡听见女子的声音,忍不住转头多看了一眼,厉声喝道:“妇道人家懂什么?!”

阮青枝走到夜寒身边坐下,冷冷道:“我懂‘人命关天’!朝廷养兵是为了杀敌保国的,不是养来滥杀无辜的!这一次你接到的调令是让你杀百姓,你竟毫不犹豫,可见你没有什么仁心,做不了大将!难怪你要做反贼!”

“我怎么是反贼……”祝衡被这个神奇的逻辑吓到了。

他有点不明白,一向以英明果决著称的厉王殿下身边怎么会多了这么个多嘴多舌胡说八道的女人!

更可怕的是厉王殿下不但不呵斥她,反而附和地点了点头:“不错,祝大统领率军攻城是事实、放火焚城也是事实。身为南齐将士,焚的是南齐的城、杀的是南齐的百姓,确实可以以谋逆论处。”

祝衡呆住了。

就这么三言两语,就把他说成反贼了?

夜寒两手一拍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然后又抬头看向祝衡:“你还有什么话说?”

“殿下!”祝衡俯伏在地上,半真半假地抹起了眼泪:“盛公山的将士,也是南齐的子民啊!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他们一直以为这次可以立功受赏、光宗耀祖啊!殿下救我,救救将士们呐!”

“想活命?”夜寒微笑着问。

祝衡慌忙点头。

楚维扬在旁拍手哈哈笑了起来:“早说想活命不就得了?偏要费这番口舌!想活命简单啊!”

“请公子指教!”祝衡忙转向他拱手。

后者笑眯眯倾身向前,语气温和:“你只需要把这次出兵的前因后果写个折子递上去,告诉皇上,是睿王殿下蒙蔽了你,这事儿不就结了?虽然你确实差点烧掉了阳城,但是不知者无罪嘛!皇上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是吗?”祝衡觉得这种说法不太靠谱,又看向夜寒。

不料后者给他的竟也是同样的答案:“不错,你只要把阳城的事如实上奏,父皇自会裁决。”

祝衡将信将疑,跪坐在原地思忖良久,心中渐渐地有了判断。

这件事,显然是没有办法瞒着朝廷的。

阳城有二十万百姓在拥戴厉王,他若说厉王有罪,恐怕也不行。

唯一的办法,就是极言自己被人蒙蔽,让皇帝知道他是遵调令而来,有罪的不是他,而是那个残害阳城百姓、刻意设局误导他的人。

睿王殿下,对不住了。祝衡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夜寒抬了抬手,责怪侍卫们:“还不快扶祝大统领起来?居然让客人跪着,这是咱们西北军的待客之道吗?”

侍卫听命果然上前搀扶,祝衡忙道:“不敢打扰殿下了,末将这就回去写奏章……”

“不用回去,”夜寒淡淡道,“奏章在这儿写就可以。本王明日启程回京,正好给你带过去。”

祝衡愣了一下,之后连连躬身称是。

他才不信厉王会亲自带着他的奏章进京。这明显是怕他乱写,特意把他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呢!

他能怎么办?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