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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1 / 2)





  因为匆忙, 可乐纸上没写多少字,该写的却都写得明明白白。

  按照村民们的话,半个月前, 眉州城中的大街上突然死了个人,当时众人也没当回事, 报官之后,来了两个衙役把他带回去, 叫了仵作与大夫过来看了眼, 也没看出是什么病, 加上衙门里也没当回事, 就没有继续查下去,只当不是什么大事。

  等到家人寻过来,确认此人不是死于他杀,是自己得病死的,就叫他们带回去入土为安。

  直到五天后, 两个衙役与仵作忽然连着得上风寒, 再一天后,就连那名大夫也得了风寒, 四人一看, 病症竟然一模一样!他们依旧没有当回事, 大夫开了几服药给大家吃,吃了三天后,其中一名衙役死了。

  这时, 众人才发觉不对,为时已晚, 瘟疫已经传开。

  就这几天, 据村民们说, 城里死了多少人,他们不知道,他们村子里已经死了十多人,城门是前天关的,眉州此时是连消息也不敢往外传,就怕传信的人也染了病,再传给其他人,此时也只好先把自己关起来。

  可见,此时眉州城不仅与外界失去联系,就连城郊的村子也完全没有关联,姬昭觉得这并不是个好现象。不过好在,他们这些外面的人过来了!

  姬昭决定,他一定要帮这些人!他有经验丰富的白大夫,还可以给金陵写信,请那边派大夫过来!

  尘星本想嘀咕几句,毕竟太危险,他是不怕的,就怕伤到姬昭,不过看姬昭双眼明亮的模样,那些话他也不忍心说出口,好久都不曾见过他这般充满劲头的模样。

  姬昭也不傻,他是惜命的,不会什么准备也没有就冲过去救人。他先把这件事告诉白大夫,白大夫听闻果然是瘟疫,很镇定。

  姬昭问他:“白伯伯,我打算派两个人回金陵传消息,我们都先留在这儿,你年纪大,又有经验,你看这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的好?我们都听你的!”

  白大夫也不客气,边配药,边道:“瘟疫的最终来源仅靠我一人是查不出来的,当务之急是见到病人,我得仔细看他的病症,先配上几种药试试,找到最佳的药方子。”

  姬昭连连点头。

  “稍后,我就去那村子看看——”

  姬昭打断他的话:“那个村子不安全。”

  白大夫笑道:“我一把年纪,什么没见过?郎君放心,我知道如何防备,我年轻时候一点经验也没有,都能安然无恙地从明州回来。”

  姬昭很担心,没有答应,白大夫回头看他:“再说,可乐小哥不还在那儿?我带了药过去,与他两人先服下,他给我做助手,我们一起把这件事办好,您就放心吧!”

  姬昭思考了好半晌,很无奈地发现,也只能这么办了。

  白大夫将药配好,煎好后,他们每个人都喝了满满一大碗,白大夫还在一旁生火,烧一种姬昭认不出来的药材,药香淡淡的很好闻,白大夫说这也是预防被传染的,叮嘱他们这些天一直烧着。

  白大夫多煎了许多药,装了十个水袋,这是要带过去,跟可乐未来几天喝的。

  他还准备了烈酒,又烧开热水,将很多白色布巾烧开,晾干后捂住自己的半张脸,手上也戴了他行医时的特制手套,全副武装后,他背上药箱,带上包袱,就和另一位主动要送他去的公主府侍卫离开,往可乐那个村落去。

  姬昭他们也没有真的在原地等,他不时派人去城门下看着,都是轮班制,每隔几个时辰,他们就再喝一次那种药。

  这般过了三天,幸好他们出门带的食物充足,不过这般下去,也撑不了太久。

  姬昭看着林子,心道,湖里还有鱼,山里也有野味与野菜,总不会饿死就是了!

  这三天,他们也曾用信鸽试图往城中传信,只可惜得不到任何回应,姬昭不敢想象城内到底是什么情形,唯一得到安慰的是,他没有再见到那个村子里烧火,想必这三天内没有人再死吧?

  白大夫过去,想必救了不少人!

  也是这天晚上,可乐终于又有信传回来,杜博赶紧拿来给他看。

  纸条上说,白大夫一到,他们就赶紧进村子救人,有白大夫指导,他们俩,包括那名自愿留下的侍卫,每日按时吃药,也都蒙了面巾、戴了手套,三人都好,没有不适,也未被传染,白大夫一直在救人,对于这次瘟疫很快就有论断。

  可乐说他们的药喝完了,希望他们再煎几锅,送到某个地点,稍后他们去取,双方不接触。

  可乐还说,白大夫又提出几种重要的药材,身边没有,希望他们能去附近州府多买些回来。

  姬昭全部照办,大家又全都忙开来,有去附近州府买药材,顺带着补充物资的,还有煎药的,姬昭还吩咐他们去买药材时,看看那些州府是什么情况,药铺子里最好打听这些事,若有疑似病例,立即回来告诉他。

  忙前忙后,次日将东西全部送到指定地点,先看到有封指明了是给驸马的信。

  姬昭拿到手里一看,是白大夫的字迹。

  是有什么严重的事?

  姬昭心里嘀咕着,有些不安地拆看信看,看完之后,他很久都没回神。信上,白伯伯告诉他眉州城封城的真正原因。按理来说,眉州城并不是什么贫瘠下州,还算繁华,若是起了瘟疫,不该失控至此,城中总有厉害大夫,或多或少对瘟疫都有了解。

  白大夫也已经几乎确定此次的瘟疫到底是什么病,难治,却也不难治。

  难治是因为,这样的瘟疫从未在熙国的土地上出现过,史书中也没有记载,于熙国而言这是全新的疾病。

  不难治是因为,白伯伯会治!倒不是他多么天赋异禀能当神医,而是他曾亲手治过这种病!这种瘟疫曾在凉国出现过!

  瘟疫这样的大事,治病的方子,都是朝廷机密,自然不可能轻易叫人知道。

  凉国与熙国之间,从不互通药方子,白大夫之所以知道这是凉国的瘟疫,也是因为他年轻时候亲眼目睹那么多人死去之后,有几年总是往有瘟疫的地方走,发誓要了解且医好天下所有的瘟疫。他曾经就趁凉国瘟疫期间混乱,混进去,借着大夫之名接触过,还救了不少人,因他医术好,很受重用,还曾见过凉国官员。

  白伯伯甚至说,这种病症,几乎与凉国那次一模一样。

  凉国那次的瘟疫,根源是一种壮硕老鼠,只能在凉国高山上存活的老鼠,眉州绝无可能存在这种东西。白伯伯说他检查了附近水源,发现与他们在山下煎药的水完全不同,水,怕是被人投了些什么。

  白伯伯就说到这里为止,说他那次离开凉国后,自觉查探到他国的机密,又认识凉国官员,就再也没有出过远门,隐姓埋名在殷家,负责照顾他长大。

  姬昭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这件事,是凉国的人干的!!

  眉州城里有凉国人!

  姬昭立刻想到宗祯曾跟他说过的,逃走的那个何七娘的兄长!说不定就是那个人在这里!

  既然是蓄意为之,把眉州城搞成这般又意在什么?!

  姬昭知道自己不擅长想这些,这件事又太机密,何七娘的兄长是凉国高级细作一事,宗祯也只告诉他一人罢了,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可是他想为宗祯做些什么,况且这些细作太狠毒!这么多的百姓又是多么无辜?!

  姬昭想把那个细作引出来,他仔细想了很久,按照目前形势来看,那个细作无论是明还是暗,一定控制了知州府衙!因为他往府衙用信鸽送过信,说他能把病治好,想跟知州通话。

  知州哪怕不是什么好官,遇到这样的事也知道乌纱帽即将不保,若是遇到有人主动提出能治好瘟疫,哪怕死马当作活马医,定是非常欢迎的,可他写了那么多信都毫无回应。

  他不知道,那名细作要做什么,但一定不想干好事!

  姬昭也觉得,那名细作一定认识他!知道姬昭就是驸马!

  他知道,那名细作很厉害,宗祯都说过的厉害。

  可他这边有殷鸣,有公主府的侍卫,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更别提还有杜博,杜博的身手仅次于陈克业,姬昭认为若是引那细作过来,想必是能捉住的?

  他自己想了想,把殷鸣、尘星与杜博都叫过来商量,他没敢说是凉国人,只说这事恐怕是人为,还怀疑眉州的官员已被控制,他想传信到城中,暴露自己的身份,把那些人引过来。

  他们仨自是不答应,万事要以他安危为先。

  姬昭把嘴巴都说干了,他们仨才勉强答应,毕竟杜博与殷鸣都对自己有一定信心,自觉捉一个人不费事,不过以防万一,他们打算在林子里备些陷阱,还在树上挂了网,他们还决定将会面地点设在水边,若有不对,随时将那人踹下水。

  准备好后,姬昭给城中传信。

  他申明自己是驸马,然而,同先前一样,依旧没有回信。

  姬昭次日便继续传信去,还是没人回信,姬昭都有些沮丧了,他这个诱饵就一点用也没有?去买药材、补充食物的人都已回来,说其他州府暂时都没有相似病例,他们前些日子发现眉州封城,察觉不对,都没怎么再敢来过眉州附近,姬昭稍微放下点心。

  尘星与他们清点东西,稍后还要送到固定地点去给白大夫他们,大家都很忙碌。

  姬昭也就不去碍事帮倒忙,他在附近晃了晃,侍卫们看他就在视线范围内,也就放心了,再者如今这里,方圆百里,除了他们与那个村落,什么人也没有。

  姬昭晃到一小片杏花林中,山中是野杏花,长得比家种的要繁茂,枝头开满粉白花朵。姬昭伸手揪了几朵,又走到水边,把几朵小花放到水面,看着它们随水而去,看着看着,他露出淡淡笑容。

  日子再艰难,也要给自己找乐子啊!

  裴容就藏在湖水对面的一棵大树上,他蒙了黑色面巾,只露出眼睛,双眼锐利地盯着姬昭。

  姬昭蹲在湖边,用手撩水玩,玩得自得其乐,笑得与那漾在水面上碎碎的阳光一般温暖,裴容的眼神变紧,竟然真的是驸马姬昭。

  看到信的时候他还不太敢相信,因为姬昭实在没有来这里的理由。

  姬昭不认识他,他却对姬昭熟悉得很,他甚至在姬昭留宿公主府时潜入过公主府,他知道姬昭与福宸公主并无夫妻之实,可是见到这个人,心中还是隐隐作痛。

  他知道,那叫羡慕,那叫嫉妒。

  若是没有殷家陷害他的曾祖父,他们陆家又何至于此,若是陆家没有败,他是陆家嫡支嫡脉,身份配得,没有家族责任,又怎么不能正大光明地娶公主?若他还是原来的身份,他又何必受制于人,一次次地做这些事?

  姬昭笑得越是坦荡纯澈,他心中的阴霾愈要往外扩散,他咬紧牙关,看着依然在那儿玩水的姬昭。

  他真的羡慕、嫉妒、恨。

  他想,他的妹妹应该已经死了,后来他查到,妹妹跟着姬昭走了,他的妹妹是不是被姬昭给杀了?他从前没有想过要对姬昭动手,甚至屡次劝妹妹镇定,一是那些人没有这个要求,姬昭也不是当年害他们家的人,二是福宸公主喜欢姬昭,自然,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他不想动福宸公主喜欢的人。

  可是如今——

  他早已没有退路。

  裴容抓紧树枝,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从长计议。上次重伤之后,许久没有动作,那边对他很不满,屡屡要他动手,他这次就把目标放在了眉州,原因无他,眉州知州周钰是太子良娣的伯父,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

  他们这般做,无非就是要他扰乱熙国世家之间的关系,再挑拨皇室与世家,想要削弱皇室的能力罢了,最后达到他们的目的。这些他不管,自从陆家败了之后,他就觉得权势无比恶心,只是,有些时候,他也不禁迷茫,他如今做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