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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2 / 2)


  洛甯站起身,背对着她轻声道:“皇后可还记得原太子李稔,他虽没有正妃,府中却有私生子,当年沈在先发兵闯宫,李氏族人多死于那场战火,那个私生子却逃过了沈在先的眼睛,诸如这样的人,在李氏这般庞大的家族里不难找出第二个吧,但他们最后都死了……这都是王爷做的。”

  容卿垂下头,目光落在地板的缝隙上:“为什么三哥和四哥没事?”

  洛甯有一瞬的茫然,随即明白她话中所指:“你叫他们三哥和四哥啊……楚王不良于行,如果他身边没有那个高手保护,王爷或许早就得手了,至于陛下,他比任何人心思都缜密,也不相信任何人,若非特殊办法,无人能近其身。”

  “所以大哥才派你去?”容卿抬头,眸

  光直指她,“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目的为何,也想要争夺那个位置吗?”

  她似乎有些心急,问题一个一个蹦出来,全身血液发热,她却觉得指尖冰凉,容卿急忙闭上眼,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

  然而却听洛甯道:“我一开始就说了,王爷什么都不为,他只想置李家人于死地,你不曾把卓家人的仇恨挂在心上,可那血海深仇却时时将王爷困于囚笼之中,他倍受煎熬。”

  “娘娘,他是你大哥,你应最懂他心中志趣的!”洛甯的话似乎带了些苛责和埋怨。

  容卿觉得喉咙发紧,她听懂了洛甯语气中的质问。

  她犹记得,在从前的安阳城里,汝阳王府还曾煊赫之时,京中子弟暗中争锋较劲,于名利场上抢夺功名利禄,期待扬名立万之景,她大哥衣衫半解,喝得微熏,仰坐于石阶上,一手指着天际,满面放浪疏狂:“你们都说京中有捷径,要我将来走父亲的路,但我偏偏最厌恶京城里这些尔虞我诈阴谋诡谲,这里不适合我,大哥,我想到兵营中去,哪怕只做个底层的小兵,手持战戟,保家卫国,卓家人天命就在战场,你说对吧?”

  那时尚有人回他:“君子立世,当以仁字为先,不过,军人刀剑在手,杀身成仁,你厌恶京城,且去吧,我在这里护你。”

  兄弟二人月下许约,你持刀护百姓,我站在你背后护你,将天真的期盼连同烈酒一起吞入腹,怀揣着彼此的志向辞别转身。

  这一别,就是永诀。

  容卿身处皇宫,在泥潭里挣扎,她看着李崇演是怎么一步一步把卓家推入深渊的,所以她清楚该把矛头指向谁。

  但卓承榭不同。

  某一年某一天某一刻,携信之人前来,突然一脸冷漠地告知他亲族犯谋逆之罪,全家下狱,听候发落,那时,他是什么心情?

  怀着满腔不甘逃亡奔走,期待着事有转机真相大白,却见新任节度使上任,而亲人却早已于千里之外无辜惨死,那时,他又是什么心情?

  再想起月下之景,再想起旧日天真,他又是什么心情?

  卓家人没做错什么,却遭此横祸,那些冷眼看的,背后说闲话的,事不关己看笑话的,还有手中握有屠刀,本就做

  着推手的,仇恨既称之为仇恨,就不带理智,李缜和李绩身为李崇演的儿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杀他们泄愤有什么错吗?

  谁又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伯父更无辜,谁又比甘愿被押解回京听审的三叔父更无辜,谁又比心中澄澈光明磊落的大哥卓承诲更无辜?

  容卿忽然呵出一口气,她身子向前倾,一手杵着地上,一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随着极速的呼吸声,她似乎又回到了最为恐惧的那一天,她已经多久没做那个可怕的噩梦了……

  “皇后?”洛甯看她这个样子,急忙蹲下身去扶她,“你怎么了?”

  她额头上发了细汗,整个人看着异常虚弱疲惫,容卿靠着她坐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呼吸平复下来。

  “后来呢?”她轻轻问了一句,洛甯看她这副样子,眉头皱紧,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放开了她,回道:“后来,王爷将我献给陛下,我们原本的计划是用慢性药一点一点拖垮陛下的身体,只是我心怨尤,胸中堵着一股气,便自作主张,想在当天晚上取了他性命,跟他同归于尽,也算还了王爷的恩情,奈何我技不如人,被陛下识破了。”

  容卿猛然抬头看她:“四哥知道?”

  “他不是知道,”洛甯摇了摇头,“他是早就猜到了。”

  容卿眸光微敛:“但是他放过你了。”

  “不止放过我,陛下还隐瞒了此事,恐怕王爷到现在还不知,其实我在陛下那里早就暴露了身份。”

  “为什么这么说?”容卿问。

  “因为不久之后,王爷就派人传信来,要我停手,不许再对陛下下毒,那之后,王爷就像忘记了心中仇恨一样,一心只在沙场征战。”

  容卿收回视线,看着空中出神,李绩知道大哥曾对他有不轨之心,所以那日才对她言“再”,是因为他已经保过卓家一次了,那大哥呢?又是因为什么才改变内心的呢?

  她慢慢站起身,心不在焉地向木梯走去,洛甯看着她背影,终于忍不住出口叫住她:“皇后!你之前答应我的……”

  容卿一顿,回过头看着她:“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的,洛宝林从今日开始就死了,你收拾收拾东西,愿意去哪便去哪吧。”

  洛甯上前一步,有些焦急地伸出手:“那我能回王府吗?”

  容卿面无表情:“你最好,不要待在京城。”

  洛甯神色一僵,她垂下眼去,沉默很久,又抬起头:“我很想要自由,但我也不愿意死心,皇后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再等等。”

  容卿微怔:“等他回来?”

  洛甯点了点头。

  那是容卿第一次,在洛甯眼中看到了真诚这种东西,不掺杂一丝杂质,干净透亮,像是一个纯真的小孩子,被父母蒙骗了,拿着竹筐,满怀期待地在溪边打水,想要装满一篮子。

  又怎么可能呢?

  大哥真喜欢她,必定不会把她送给李绩。

  但容卿终究什么也没说,她点了点头,算是应准她的恳求,转身走下木梯。

  来去时皆怀心事,下楼却比上去时慢多了,到了第一层,那个小和尚还在清扫,看到容卿下来,依然恭敬地双手合十示意,然后便继续去打扫。

  容卿行到门前,忽然顿住脚步,转头问他:“整个佛塔里只有七层有人吗?”

  那小和尚放下扫帚,合掌道:“回女施主,只有七层有人。”

  容卿听后点了下头,刚要转身离去,就听那小和尚嘀咕一句:“不过九层也常有人来,师父不让我们过问。”

  “常有人来?”容卿忙问,“今日九层也有人吗?”

  “那倒没有,施主放心,师父之前早就肃清佛塔了,除了七层的贵人外,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打扫,”他抬头看了看楼上,摆了摆手,“我听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