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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2 / 2)


  不待玉竹发作,一旁那个穿着淡雅的女子已经厉声教训了口出狂言的宫人,她杏眼柳眉,素淡着一张脸,并未着重粉,虽不惊艳,但五官精致,很是耐看。彩铃得了申饬不出声了,她才淡笑着看了看玉竹:“皇后娘娘既然身体不适,那我便不进去了,明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玉竹张了张口,还没说话,洛甯已经转身,才要离去,却忽然发现不远处立着一道身影,她顿了顿身子,有些慢半拍地跪下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李绩皱着眉,一双深邃眼眸瞧不出半分情绪来,他慢步走到洛甯跟前,并没有着急喊平身。

  “怎么想着到玉照宫了?”他低沉着嗓音问了一句。

  很稀疏平常的问话都像暗含

  窥探,洛甯抖了抖肩膀,似是有些害怕,回道:“皇后娘娘来后宫已有一段日子了,臣妾却还没给娘娘请过安,实在不该,是以才来玉照宫给娘娘问安。”

  虽然态度过于谨小慎微,应答也算得体,李绩看了她半晌,淡淡地“嗯”了一声,再未说一句话,径直饶过她进了玉照宫。

  人走之后,洛甯才松了口气,好像只要在那人身前,低沉压抑的气场就压着她喘不过气来,她站起身,拍了拍两腿上的灰尘,匆匆带着宫人离开了。

  李绩一进到大殿里,目光下意识去追寻那道身影,见到容卿隐在角落里吃茶,方才心中的想法尽数挥去,在容卿面前坐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容卿没有行礼,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杯茶下肚,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李绩忍了一路的话进门后就打了退堂鼓,跟卓承榭一样,相隔五年,他也早已不清楚容卿是不是还喜欢看马球了。

  安静的氛围越发让人烦躁,李绩终归沉不住气了,手指在桌案上敲三敲,将眼前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这里来:“两日后,东苑有一场马球比赛,你想去看吗?”

  李绩说着,不时地抬眼偷偷瞥那人的神色,却见容卿还是继续喝着烟洛新添的茶,仿佛没听到他说话般,眼神也空洞无神。他这两日来,常常被这么冷落,可是次数多了,连李绩都发现一丝不同寻常。

  直到烟洛轻轻碰了碰容卿肩膀,她才恍然惊醒,茫然地看着李绩:“四哥方才说什么?”

  李绩微微皱了下眉,眸光扫了一眼烟洛,见她也神色惊诧,不动声色地挪开眼去,他又重复一遍:“两日后,东苑有一场马球比赛,你想不想去看?”

  容卿这次没有再走神了,听到“马球比赛”四个字时目光闪了闪,却也没多余的喜悦,她放下茶杯,伸手撩了撩云鬓碎发,顺至耳后:“看一看也无妨。”

  这模样,瞧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喜欢。

  李绩看着她淡漠的面容,喉头上下滚动,忽然别开眼去,准备了一路的话终究被吞食入腹,眼前人如琉璃瓷瓦一样,捧着怕碎,放下又舍不得,小心地护在怀里,锋利的裂口又会割伤自己,他似乎拿她没办法了。

  想起那

  日两人的争端,不论他说什么话,容卿总有办法将他堵回去,那双眼睛里的漠然已经非常清晰了,是对他所有真心的否定,满满的都是不信任。

  或许也不是不信任,就是不在意了。

  “卿儿,你若是再信我一次……”他心里一急,忽然开口,说到一半自己却笑了笑,“我说这个做什么呢。”

  明知是自讨没趣,明知会遭受冷遇,那一刻他却忽然有个奢望,奢望她能笑着回应自己,扫除纠缠他这些天的梦魇……结果到最后,他的这个想法好像又有些自私了。

  “没关系,”李绩忽然转过头,抬起身子,一只手按上桌案,一只手摸了摸她鬓角的头发,指尖的抚摸温柔怜爱,“你什么都不必做好了。”

  容卿抬眼看了看他的手掌,还不等看清他掌心纹路,李绩已抽回手站直了身,作势要离开,临走时又提醒了一句:“你既然不排斥,朕就当你同意了,两日后陪朕去看马球。”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来去匆匆的模样,好像只是路过这里顺便来照看一下他养的小猫,容卿抚了抚耳边的头发,还有些没回过味来,刚要抬头去看烟洛,余光瞥到玉竹走了进来,她瞬间便忘记了李绩过来的事,问玉竹:“洛宝林走了吗?”

  玉竹点了点头,又一顿:“但她说明日还会来。”

  烟洛一怔:“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呢?难不成是真有什么事?”她听了洛甯还会来的话后也不免心生疑惑。

  容卿却不甚在意:“她跟陛下碰上面了?”

  “碰上了,只是……”玉竹顿了顿,“洛宝林看起来有些害怕陛下,始终连头都没敢抬起来,陛下进来之后奴婢偷偷留意了一下,她战战兢兢地离开了,更像逃走。”

  容卿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对于洛甯,她了解并不多,唯一能肯定的便是她是大哥信任的人,但她只是个寻常舞姬,用来固宠是正好,擅长以色侍人的人,又为什么这么怕他呢?

  一想起这些事容卿就有些头疼,她烦闷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烟洛见着了马上变了脸色,着急地俯身蹲下来,容卿抬眼注意到她,后知后觉地摆了摆手:“不是,没有发作,我只是心烦罢了。”

  烟洛差不多要成惊弓之鸟了,每天都因为她的病紧绷着心神。

  “我觉得最近好了很多,”容卿安抚地笑笑,“说来也奇怪,自从那天醒来过后,我就没有头疼过了。”

  “这是好事!”烟洛高兴地应和一声,眼底却藏着一抹担忧,容卿回过头看着桌上的茶杯,唇角的笑意也慢慢隐去,双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如一潭幽深死水。

  李绩两日里没有再去玉照宫,像是要给自己留一丝余地似的,不去看不去想,刻意用距离寻回一点儿理智。他在宣室殿整整处理了两日公文,除了早朝外哪也没去,王椽觉得陛下是生气了,可他又没有发火,就只是不吃饭,虽然看着精神尚好,但到底眼下有些青黑,也比平日里更要沉默寡言。

  李绩勤于政事是出了名的,以前在燕州时,也能这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勤勉才是常态,可是近两日这“常态”却略有不同,陛下虽然还是在埋头批阅奏折,可他停笔叹气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这天眼见着都三更了,案头奏疏还有小山一样高,王椽怕他吃不消,便想要冒着生命危险提醒他去休息,却见陛下忽然将桌上奏折一推,有些烦躁地仰头靠在椅背上,伸手盖住了眼睛。

  “朕还是输了。”他喃喃念叨一句,说的没头没脑的话让王椽一怔。

  李绩放下手,看了看外面的天,此时还是黑漆漆的,他站起身,王椽以为陛下终于要安寝了,刚放下心去,却见他直直朝殿外走,王椽身子一顿,来不及跟上,李绩已经扭头跟他道:“你别跟着朕了。”说罢便撩袍离去,头也不回。

  “这么晚了,去哪呢?”王椽怔怔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宣室殿,小声嘀咕道。

  李绩去了玉照宫。

  三更天,人早就睡下了,值夜的宫人都磕着头,连有人进去了也没反应过来,到殿门前终于被阻下了,宫人擦亮眼睛,一见是陛下,纷纷跪下要行礼,李绩朝她们挥了挥手。

  宫人们领会了意思,互相对视一眼,了然地让开身子,李绩大步一跨,昏暗的大殿里只有几处亮着灯火,他寻路走到寝殿内,特意放轻了脚步,行至床前,他坐到床边上,静静看着睡得正熟的人。

  “你倒是能睡着觉,朕却睡不着了。”

  两日不见,他好像丝毫未能消磨心中的念想,本以为能秉持冷静细细梳理一层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坐在宣室殿里批阅奏折的时候,他得有多坚定的心智,才能忍住心中疯狂想要来见她的想法。这毒一旦侵入骨髓,就再难戒掉了。

  李绩叹了口气。

  她想要的东西,他其实也不是不能给,虽然难了一些,可这世间有什么事又是容易的?

  李绩脱了鞋,龙袍被他随意脱下扔到一边,犹如打了瞌睡的人终于找到个枕头似的,他安然地躺下身闭上眼睛。

  几番动作闹出的动静让安睡的人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了眼,容卿抬了抬脑袋,一看到身边多了个人,吓得往后缩了缩。

  一只大手却将她捞了回来,李绩按着她后背,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下巴抵着她头顶蹭了蹭,半晌后溢出一声叹息,声音困倦地不成样子,嗓音低哑暗沉,落在耳畔,像有绒毛搔着痒,容卿下意识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