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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2 / 2)


  司徒远一边撕心裂肺着,一边忍不住想,王妃此时正看着他做张做致罢,那对漂亮的凤目里是失望,震惊,鄙夷,还是不屑一顾?他不敢回头,他生怕那双眼睛里除了漠然什么都没有,就像她设计杀死结发二十多年的夫君后那样,仿佛只是脱去一件沉重而不合时宜的破裘衣,假以时日,她也同样会对他弃之如敝履吧?他只是先发制人罢了。

  蔡宾一脸难色,挣扎了半晌,方才勉为其难道:“请恕仆僭越。”

  说着对王妃恭敬施了一礼道:“在真相大白前,委屈王妃殿下在配殿中等候消息。”

  “丞相这是在怀疑我么?”王妃面不改色,依旧是一贯的淡然语气。

  “仆不敢,”蔡宾赶紧下跪叩首,“只是主上骤然薨逝,查验遗体的医官与伺候主上沐浴更衣者皆出自王妃殿下安排,仆惟有斗胆请殿下暂避嫌疑,容仆彻查,以还殿下一个公道。”

  世子吩咐左右道:“送王妃前往配殿。”

  “几步路而已,不劳相送,我自己走便是,”王妃微微一笑,转向司徒远,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北风其凉,雨雪其雱,世子好自为之。”

  司徒远目送嫡母离去,只见她昂首走在侍卫前面,不像是听候发落的罪人,反而像个凯旋的将军。他心里不由五味杂陈,细细品尝,终究是苦多一点。

  他的戏演完了,接下去的事无需他过问,蔡宾心细如发,早已安排妥当,查验尸身,拷问下人,不用费什么力气,只需按部就班地一查便是铁证如山——齐王身上的累累伤痕根本不容辩驳。

  谋害齐王一事,王妃自始至终没让世子沾手,即便她此时将他攀扯进去,也是口说无凭,司徒远亦能轻而易举把自己摘出去。

  待医官验完伤,侍女重新替齐王的尸身穿好殓衣,盖好殓衾,然后撤去挡在床前的木屏风,大殿中重又响起哭声,方才的事仿佛从未发生过。

  高高低低的哭声飘到配殿,卫滢不由往那声音的源头望了一眼,恍然发觉自己失神,自嘲地笑了笑,回过头,从楠木棋罐中拈了一颗白子落在棋枰上。

  这配殿平日无人居住,虽然时常有奴婢打扫,但是门窗一直关着,帷幔和器物都有一股陈旧的气味,让她想起小时候在洛京时第一次踏足祖父的藏书楼。

  王妃虽是戴罪之身,可世子还未发话,她眼下还是王妃,殿中伺候的侍女不敢慢待她,她说要打谱,他们便去寻了棋枰和棋子来。

  司徒远走进配殿时便看见嫡母端坐在枰前,一手执黑,一手执白,悠然地打着谱,见他来了也只是如平常一样抬起头微微颔首。

  她显是重新梳妆过,适才被刘氏扯乱的发髻恢复了一丝不苟的模样,只是衣襟仍有些皱,司徒远的目光落到那里,有些难受,仿佛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阿娘好雅兴,”司徒远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走到棋枰跟前,低头看了看枰上的形状,心头一跳:“是东山局?”

  有棋圣之誉的前朝太尉卢默被诛于东山别墅,血溅棋枰,留下这半局残棋,却不知与他对弈者是何人,此局棋路诡谲,剑走偏锋,又有如此不祥的来历,有人便编排出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称与卢太尉对弈的不是阳世之人,实乃阴间收魂的鬼差,东山局越发被视作大凶之局,有“鬼半局”的俗称,以讹传讹,甚而有人称世间无人能下完全局,中途便会招致杀身之祸。

  司徒远七岁时初学弈棋,三年后小有所成,那时候正是看什么都新鲜好奇的年纪,不知从哪里得了此谱,私下里偷偷打起来,被王妃发现掀翻了棋枰——这大约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见到嫡母失态。

  那时候他委屈又失望,母亲向来不信这些无稽之谈的,也常教导他子不语怪力乱神,如何却不能以身作则?

  如今他明白了,却也晚了。

  “估摸着来不及下完一局,这半局棋正合适,”王妃似是在回答他的话,又像是对着棋枰自言自语,“也应景。”

  司徒远觉得仿佛有人用石锤在他心上猛击了一下,眼泪像震下的碎屑,不由自主地落下来:“阿娘......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卫滢把手上的一粒黑子投回棋罐中,抬起眼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像要看进他心里:“是么?”

  司徒远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他想学她那样的心狠手辣和不动声色,终究是画虎不成,成了一场拖泥带水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