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往事重提
275 往事重提
竹叶青是新茶，茶水黄绿清透，碗底茶叶片片立起，自水面上看下去好似在底部开出的一朵青翠叶花。
东方胤定睛看着茶碗中的青叶，眼睑微垂，很好地避开了殷不问的视线。殷不问并没先开口的意思，冷云山就瞟一旁坐着的白夜，结果他也是视线微垂望着自己面前的茶。――只不过没有东方胤那么明显罢了。
这种尴尬，不是头一回了，带来的心理压力却似乎从未减弱。
殷不问捧着茶碗，小小呷了一口又放下，对东方胤问道：“你……父皇还喜欢这茶？”
东方胤微愕，抬眼望了殷不问一下又拉回到茶水上，小声嘀咕：“这茶宫里没有，我皇叔王府里也没见过。”
殷不问眨了下眼睛，几人看着，不知他作何感想。――这茶年年奉贡，如今东方胤却说宫里根本没有，令殷不问只觉好笑。他端起一口喝下大半，姑姑便趁势给他续上。
此时，莫言金来了，打破了几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他没想到几个人一大早就会出现在凤暖阁上，也不掩饰惊讶，将小药匣放在小榻一角，毫不客气地上去在殷不问一旁的空位上落座。
“哎哟哟，人倒是挺齐的！”他捻了下胡子，抢了白夜的茶一口吞下，继续道：“白公子，你这气色不佳，夜里还得适度啊。”说着，他还不忘瞟一眼冷云山。冷云山正通过喝茶掩饰尴尬，被莫言金上来就呛到嗓子眼，立即干咳着扭到一旁捶背。
白夜呢，则是正面瞪向莫言金。――他和冷云山除了之前偶尔吻过，旁的什么都没做，当着孩子的面被莫言金这么说，不气才怪！
“哼”，莫言金嘴上不饶人，“老夫是说你这几日夜里没休息好罢了，倒是你们两个，何至于如此大的反应！”
殷不问心知这是莫言金要替他们捅破窗户纸，虽说他不反对，可毕竟还碍着东方胤，就清清嗓子，打断他，道：“莫神医，你昨夜也没休息好，不若早些办完事好回去打个盹。”
说来也怪，莫言金近些年只听殷不问的话，殷不问一发话，他就板起脸，一边从药匣里取东西，一边看着东方胤，笑眯眯道：“哎呦，看看这小家伙，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可真是，啧啧，跟东方家的长得还真……”这话说到一半，冷云山、白夜和东方胤齐齐向他投去眼刀。莫言金也是在殷不问身边待久了，说话越来越不讲究，被几个人同时盯上，这才稍稍收敛一些，从匣子里取出药丸来，放在殷不问手心。
殷不问不含糊，送进嘴里用茶水服下，扭头跟莫言金道：“不问这边无碍，你去看看青媛他们罢。”――莫言金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猜不透，只不过懒得拆穿罢了。莫言金收拾好东西又向姑姑讨了杯茶，瞄了白夜一眼，便走了。
留下的白夜和冷云山，心里各自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倒是东方胤，好奇驱使，冲殷不问问道：“你病了？！”
殷不问笑着摇摇头，答道：“并没有。”
“那你为何要吃药？！”东方胤聪明绝顶，追问他。
心中有一种淡淡的成就感，汇成缓缓暖流，殷不问笑地更开了些，冲东方胤解释道：“因为我很久以前受了内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捡回一条命；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就需要偶尔吃点药，这样就不会旧伤复发了。”――所谓费了好大力气捡回一条命，便是东方启不惜舍命也要为他拿到人参树果；所谓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便是指诞下东方胤一事。――这不过这些都已不重要，眼前的孩童如此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已初见气度心性，另殷不问觉得此生所经历的全部苦痛，都是值得。
不，他想，自己的所得所留，又岂是单薄的“值得”二字所能概括。
东方胤将信将疑地望着他，须臾，又问：“看您年岁尚轻却满头银发，可是内伤所致？！”
殷不问微微吃惊，犹豫片刻想了想，回答他：“算是罢！”
东方胤不说话了，冷云山趁机拍拍他的肩，沉默半响，又听东方胤大声问道：“既然你无病无灾、能跑能跳，还……还武功天下第一，连白叔叔和冷叔叔都怕你，为何你不要我？为何我父皇、我皇叔、宫里、全天下都说你死了？！我从记事起到如今，都说我是爹不亲没娘养的废物皇子，你明明活得好好地，我却连面都不曾见过！！”
东方胤这问题问得犀利，且不说殷不问，对他身边两个都好似万箭穿心，那正主殷不问的心境可想而知。
“当年，是你父皇要我走的。”良久的沉默之后，殷不问一如方才用早时，语气温柔地说道。果然如他所料，东方胤当即就坐不住了，一拍小几跳起来，问身边的白夜：“是不是？！”问完，他又转向冷云山求证，再次问道：“是不是真的？！”
两个都不言语。――面对只有八岁的东方胤，他们两个人都想不出该怎么说。
“不怪他”，殷不问跟着又解释道，“也是我自己要走的……”，微微叹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胤儿。”
这不是殷不问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却是东方胤从记事起第一此听到如此温软柔和的轻唤。或许殷不问生疏了，可婴孩时的印记却是无法磨灭，东方胤听到他这一换，只觉得莫名亲切。
原本激动的情绪，就这样瞬间平复下来。
殷不问直视他，说道：“皇宫凶险，当年都是我的主意，将你寄养在荣亲王那里也是我的意思，是我拜托给你皇叔的。从头至尾，都是我，你不要怪你父皇。”
“不……”，东方胤摇着脑袋，“……不可能……”――不是说父皇讨厌自己么？不是说父皇不器重自己么？不是说父皇是厌恶母妃才把自己踢到王府，好眼不见心不烦的么？
原来都是骗子！！
东方胤伸出手，食指越过小几，自殷不问的脸扫过全场，崩溃地哭道：“你们全都……骗……我……”这句话没说完，东方胤就眼前一黑向后仰倒，没了意识。
冷云山捞住东方胤，先是看了眼一旁脸色难看的白夜，才扭头瞪了殷不问一眼，抱怨起来：“他好歹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当朝皇子，你一股脑跟他说这么多，哪里吃得住？！”说罢，抱起东方胤，由姑姑引着去了殷不问的卧房先将他安顿。
白夜跟殷不问之间隔了个小几，殷不问跟他对视一瞬，便道：“你去和冷公子一并照顾罢，省得稍后他醒来看到我又闹。”
白夜原本有话，殷不问抢先开了口，他便把话吞到肚子里，找冷云山去了。
殷不问听着脚步走远，偏头望着凤暖阁庭院的一隅景致，思绪没来由地飘远了去。
竹叶青是新茶，茶水黄绿清透，碗底茶叶片片立起，自水面上看下去好似在底部开出的一朵青翠叶花。
东方胤定睛看着茶碗中的青叶，眼睑微垂，很好地避开了殷不问的视线。殷不问并没先开口的意思，冷云山就瞟一旁坐着的白夜，结果他也是视线微垂望着自己面前的茶。――只不过没有东方胤那么明显罢了。
这种尴尬，不是头一回了，带来的心理压力却似乎从未减弱。
殷不问捧着茶碗，小小呷了一口又放下，对东方胤问道：“你……父皇还喜欢这茶？”
东方胤微愕，抬眼望了殷不问一下又拉回到茶水上，小声嘀咕：“这茶宫里没有，我皇叔王府里也没见过。”
殷不问眨了下眼睛，几人看着，不知他作何感想。――这茶年年奉贡，如今东方胤却说宫里根本没有，令殷不问只觉好笑。他端起一口喝下大半，姑姑便趁势给他续上。
此时，莫言金来了，打破了几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他没想到几个人一大早就会出现在凤暖阁上，也不掩饰惊讶，将小药匣放在小榻一角，毫不客气地上去在殷不问一旁的空位上落座。
“哎哟哟，人倒是挺齐的！”他捻了下胡子，抢了白夜的茶一口吞下，继续道：“白公子，你这气色不佳，夜里还得适度啊。”说着，他还不忘瞟一眼冷云山。冷云山正通过喝茶掩饰尴尬，被莫言金上来就呛到嗓子眼，立即干咳着扭到一旁捶背。
白夜呢，则是正面瞪向莫言金。――他和冷云山除了之前偶尔吻过，旁的什么都没做，当着孩子的面被莫言金这么说，不气才怪！
“哼”，莫言金嘴上不饶人，“老夫是说你这几日夜里没休息好罢了，倒是你们两个，何至于如此大的反应！”
殷不问心知这是莫言金要替他们捅破窗户纸，虽说他不反对，可毕竟还碍着东方胤，就清清嗓子，打断他，道：“莫神医，你昨夜也没休息好，不若早些办完事好回去打个盹。”
说来也怪，莫言金近些年只听殷不问的话，殷不问一发话，他就板起脸，一边从药匣里取东西，一边看着东方胤，笑眯眯道：“哎呦，看看这小家伙，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可真是，啧啧，跟东方家的长得还真……”这话说到一半，冷云山、白夜和东方胤齐齐向他投去眼刀。莫言金也是在殷不问身边待久了，说话越来越不讲究，被几个人同时盯上，这才稍稍收敛一些，从匣子里取出药丸来，放在殷不问手心。
殷不问不含糊，送进嘴里用茶水服下，扭头跟莫言金道：“不问这边无碍，你去看看青媛他们罢。”――莫言金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猜不透，只不过懒得拆穿罢了。莫言金收拾好东西又向姑姑讨了杯茶，瞄了白夜一眼，便走了。
留下的白夜和冷云山，心里各自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倒是东方胤，好奇驱使，冲殷不问问道：“你病了？！”
殷不问笑着摇摇头，答道：“并没有。”
“那你为何要吃药？！”东方胤聪明绝顶，追问他。
心中有一种淡淡的成就感，汇成缓缓暖流，殷不问笑地更开了些，冲东方胤解释道：“因为我很久以前受了内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捡回一条命；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就需要偶尔吃点药，这样就不会旧伤复发了。”――所谓费了好大力气捡回一条命，便是东方启不惜舍命也要为他拿到人参树果；所谓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便是指诞下东方胤一事。――这不过这些都已不重要，眼前的孩童如此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已初见气度心性，另殷不问觉得此生所经历的全部苦痛，都是值得。
不，他想，自己的所得所留，又岂是单薄的“值得”二字所能概括。
东方胤将信将疑地望着他，须臾，又问：“看您年岁尚轻却满头银发，可是内伤所致？！”
殷不问微微吃惊，犹豫片刻想了想，回答他：“算是罢！”
东方胤不说话了，冷云山趁机拍拍他的肩，沉默半响，又听东方胤大声问道：“既然你无病无灾、能跑能跳，还……还武功天下第一，连白叔叔和冷叔叔都怕你，为何你不要我？为何我父皇、我皇叔、宫里、全天下都说你死了？！我从记事起到如今，都说我是爹不亲没娘养的废物皇子，你明明活得好好地，我却连面都不曾见过！！”
东方胤这问题问得犀利，且不说殷不问，对他身边两个都好似万箭穿心，那正主殷不问的心境可想而知。
“当年，是你父皇要我走的。”良久的沉默之后，殷不问一如方才用早时，语气温柔地说道。果然如他所料，东方胤当即就坐不住了，一拍小几跳起来，问身边的白夜：“是不是？！”问完，他又转向冷云山求证，再次问道：“是不是真的？！”
两个都不言语。――面对只有八岁的东方胤，他们两个人都想不出该怎么说。
“不怪他”，殷不问跟着又解释道，“也是我自己要走的……”，微微叹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胤儿。”
这不是殷不问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却是东方胤从记事起第一此听到如此温软柔和的轻唤。或许殷不问生疏了，可婴孩时的印记却是无法磨灭，东方胤听到他这一换，只觉得莫名亲切。
原本激动的情绪，就这样瞬间平复下来。
殷不问直视他，说道：“皇宫凶险，当年都是我的主意，将你寄养在荣亲王那里也是我的意思，是我拜托给你皇叔的。从头至尾，都是我，你不要怪你父皇。”
“不……”，东方胤摇着脑袋，“……不可能……”――不是说父皇讨厌自己么？不是说父皇不器重自己么？不是说父皇是厌恶母妃才把自己踢到王府，好眼不见心不烦的么？
原来都是骗子！！
东方胤伸出手，食指越过小几，自殷不问的脸扫过全场，崩溃地哭道：“你们全都……骗……我……”这句话没说完，东方胤就眼前一黑向后仰倒，没了意识。
冷云山捞住东方胤，先是看了眼一旁脸色难看的白夜，才扭头瞪了殷不问一眼，抱怨起来：“他好歹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当朝皇子，你一股脑跟他说这么多，哪里吃得住？！”说罢，抱起东方胤，由姑姑引着去了殷不问的卧房先将他安顿。
白夜跟殷不问之间隔了个小几，殷不问跟他对视一瞬，便道：“你去和冷公子一并照顾罢，省得稍后他醒来看到我又闹。”
白夜原本有话，殷不问抢先开了口，他便把话吞到肚子里，找冷云山去了。
殷不问听着脚步走远，偏头望着凤暖阁庭院的一隅景致，思绪没来由地飘远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