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老弱病残

一路上兵士极有默契地为他让开一条道，王效虎大步流星来到自己舱门口，手掌按到门板上却犹豫了

他不敢。

怕稍有闪失，便是天要塌下来。

东方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他！！对东方启的忠心此时在王效虎胸中慢慢发酵成对东方越的憎恨。——而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王效虎在心中默念:东方越，若是随船而亡，倒是便宜了你这个乱臣贼子！！

满腔痛恨，在看到舱内景象的时候尽数化开。

正面议事用的小堂内，王效虎的亲信找来垫板临时搭了两个铺，上面躺着殷不问和薛连棠，面如死灰；不必多言，东方启自然是被另外安排在内舱他的卧榻之上。

船医约摸是听到动静，从内舱冒出头来，先是行个礼，主动汇报道:“万岁体力耗损过多，又呛了些水，暂无性命之忧，不过……”

一听“不过”，众人心头皆是咯噔一下，王效虎更是杀意陡增，压着声音问：“不过……？”

船医一听他语气不对，当即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抹一把泪哭丧着求饶起来：“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他睨了一眼王效虎，见他面色不改，赶忙磕头，口里继续道：“小的只是船医，圣上万金之躯，小人岂敢造次……，圣上右臂骨肉分离，几处骨节均呈脱臼之态，肌肉软筋显撕裂之势，小的……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王效虎听他鼻涕眼泪地说完这番话，中途没有打断，并非他不想，而是惊异过度，想不起来了。原地呆愣良久，王效虎才回神，觉得自己疲累无度，继续问船医：“照你所言，万岁几时可醒过来？”

那人听话听音，顿觉自己还有命活，献媚地答道：“小人替圣上右臂稍作固定，也备下了清心醒脑的汤药，不时便可转醒。”

好歹是保得住性命，王效虎稍稍安心，看向一旁躺着的两个人。

船医会意，这次不等王效虎提及，便主动答起来：“薛将军乃是疲累所致，并无大碍，小的已经命人给薛将军喂过姜汤，这说话功夫应该就要醒了。至于另外那位公子……”，他顿了顿，淡淡开口：“小的才疏学浅，诊不出毛病来。”

他不知殷不问身份，此时心思都在东方启和薛连棠身上——保住了他们的命就等于保住了自己的命，对这个“外人”显然就没那么上心，多少有些敷衍。

“照你所说”，王效虎指着殷不问，“这位公子便是没事了？！”

“这……”，船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看王效虎的态度，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再开口时说得哆哆嗦嗦，“……这位公子呼吸虽弱，却也平稳，……呃……，脉象，对，脉象并无异常，亦无外伤，依小的看，应该……多半……”，他抿了抿嘴，还是吐出了要命的两个字，“无碍。”

“应该？多半？”王效虎重复他的措辞，语气不善，心里到底惦记着一整船的人，临走吩咐道：“既然无碍，那你就想办法让这位公子醒来，否则……，当心万岁拿你去喂鱼！！”

梁定山有些心急。——讯烟放出去挺久，至今不见有动静，他心里渐渐没了底，怕，真怕。怕王效虎的船也出了事。

倘若真是那样，那他们也没必要继续死撑。

眼睁睁看着希望越来越渺茫，在一片苍茫大海中带着绝望和恐惧离开人世，是最痛苦的死法；这在梁定山看来，没有“之一”。

德宝和莫言金要撑不住了，青媛看在眼里，又问梁定山要了两个水兵帮忙拖住他们。

马三对眼下的情形亦是心知肚明，悄悄凑在梁定山耳边道：“将军……”

梁定山知道他要说什么话，轻轻动了动手指阻止他，低声命道：“再等等……”

马三和梁定山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尽数被东方越看在眼里——他本无意去关注这些，可多年来的习惯令他不自觉间就留意到那两个人。想比他人，东方越此次可谓是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从绝望到希望走了数个来回，到头来竟然还是落在了绝望这里。

几轮下来，他早已超脱释然，此时望天，隐隐看得出过不多久这片海便又会变得风平浪静，丝毫显不出他们曾在此航行、在此经历风暴翻船。

或许，等再有船来，根本就想象不出这里曾经吞噬过一条官船，船上载着举足轻重的人物。

“梁将军”，东方越缓缓开口，语气宁静，“不若你唱一段号子罢，练兵的也罢，出航的亦可，本王没听过，想听听。”

梁定山起初微微一惊，跟着，便张开口，轻轻吟出声来:

“海边的汉子哟……，嘿哟，嘿哟；

靠着大海哟……”

“嘿哟，嘿哟”马三附和着他的节奏，和他的调子。

梁定山看了他一眼，继续唱：

“出海那么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