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由喜转悲

那个老者明显许久没有见过人，立定在数丈之外，辨不出是惊诧还是警惕。

东方启看到了他，殷不问看到了他，德宝青媛和薛连棠也看到他；毫无疑问，东方越在最后面的浅潭旁缓缓站起，目光锁定在那老者的面容之上。

最初的震撼转为疑惑，疑惑转为明了，那老者双眼精光一闪，匆忙卸下背上竹篓赶上前来跪在东方启面前，开口试了几次，才勉强用暗哑的嗓音说出话来：

“臣，叩见太子殿下。”

东方启原本泰然自若，突然被这样称呼，眼底掠过一丝不适。殷不问侧脸看着他，大约知晓这称呼勾起了东方启不少回忆，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前轻易说话，便只得借着衣袖的遮蔽轻轻捏了捏东方启的手。

“父王……”，听到那老者粗哑声音，东方越湿了面颊，悠悠吐出两个字来。

那老者闻声抬头，朝东方越看过去，一瞬间清泪汩汩，嘴唇颤抖良久，才轻声问道：“越儿……”

“父王――！”东方越高声喊道，脚下却似钉在土里，明明想冲过去，却又动弹不得。

老者向前挪了两步，想认又不敢的样子，近哑的嗓子发音如锯过糙木，却丝毫不减深情：“越儿……”

如此这般凝滞半晌，东方越才算渐渐恢复了四肢的知觉，踉跄着冲到那老者面前，抱腿而跪，已然泣不成声。――果然没有猜错！父王果然尚在人间！这十数年的精心布局、虚委与蛇；替东方启上山入海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尽心尽责，成为他的心腹，为的便是这一天。

不枉我十数载如一日般付出！

“皇叔”，父子相认的戏码眼过，东方启还有正事要办，便插话进来：“朕此次来……”

“你如何……？”当朝荣亲王爷，眼前的这位白发老者，抹过眼角，问：“你是说……”原本的太子自称朕，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忙再次跪下，行新帝登基时朝臣的三跪九拜之礼，恭恭敬敬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叔无须多礼。”东方启严肃道。

行完礼，荣亲王又转头问依旧跪在自己脚边的东方越，问：“如今是何年号？”

东方越平日倜傥贵雅的形象尽毁，哭地如同落雨。东方启见他这般样子，对他十来年的感情一夕爆发感同身受，便随他去。德宝上前扶住荣亲王，道：“王爷，主子此次是来办要紧事的，您先平平气。”

荣亲王站直身子，朝东方启一躬，道：“东方家的正主千里迢迢寻来，只为一样，万岁，你随我来罢。”

一行人顾不上歇息，由荣亲王领路，往深里走去，荣小王爷依旧尚未恢复的样子，两名亲卫一左一右搀扶着她。行了约摸两柱香，荣亲王止住步子，示意前面就是地方了。

东方启眯眼审视，之间前面是一处苗圃，按陇分开，内里苗子高低不同，却都还算郁郁葱葱。他牵着殷不问刚要迈步，只见莫言金踏着步子奔了过去，嘴里大呼小叫着：“哎呀呀，哎呀呀，这便是了！这便是……”他突然想起什么，说了半截的话陡然刹住，转身冲东方启定睛看了片刻，狐疑又谨慎地低声问道：“东方家的，你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东方启感受着殷不问指尖传来的温度和柔软，眉宇间之间泰然自若，大声回道：“君无戏言。”

莫言金听他这么说，紧张褪去不少，不再关心东方启一众人，而是走遍整个苗圃细细查看起来。

“这是……”，荣小王爷似是缓过来了，问道。

荣亲王目光扫过他，转而又朝东方启虔诚一拜，道：“禀万岁，这便是苗园，已经初见成效，往里便是两个母株……”

“可还挂果？”东方启一听母株，再也按捺不住，若是母株挂果，这一趟的目的就达成了，救回来殷不问的命指日可待。然而东方越却抓住了另一个重要的信息――初见成效？是指何事？他目光狡黠，微不可察扫过东方启和荣亲王爷，暗自揣测：莫非是老皇帝当年有密旨？

什么样的密旨，可以让一国王爷平白无故消失十数年？而他亲父容亲王爷，看上去竟然毫无怨言，对东方启简直是敬畏虔诚。――这怎得可以？东方家的天下，谁做皇帝都一样，他自认有那个实力；东方启父子俩数十年来亏待他们荣亲王府，是该偿还的时候了。

“这……”，荣亲王面上布满纵横皱纹，此时拧结在一起，有些恐怖，话音却是颤颤巍巍。

东方启一听他犹豫，心下便知此事有意外，沉着气命令道：“不妨直说。”

“是。”荣亲王听到东方启的话，应声的同时跪在地上，平静道：“已无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