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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星星(2 / 2)


“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姚轩低头整理书案,低声道:“自家应酬,却要请别家帮扶。”

“这也没办法,”姚昭撇撇嘴:“总比母亲失态,贻笑大方要好。”

话头一转,他笑嘻嘻道:“又或者,哥哥早日娶妻,叫嫂嫂打理家事,倒也不失为一条明路。”

姚轩斜他一眼:“偏你话多。”

“我说真的嘛,哥哥不妨好生想想,还有,”姚昭凑到他身边去:“那位柳家姑娘的事情,哥哥是如何想的?”

“该如何想便如何想,做什么非得告诉你?”

姚轩笑着拍拍他脑门,着意叮嘱:“你可别出去说些有的没的,传了出去,反倒叫人家难堪。”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听,”姚昭气哼哼的往一侧去了:“我又不是长舌妇,才不稀得说人长短呢。”

许是冬月临近年关的缘故,日子更是过得飞快。

宫中的年夜较之民间更添贵气,却也同样繁琐。

好在锦书是头一年主持宫务,万事都可以打着不够娴熟的由头吩咐给贤妃,倒也算不得太累。

天气愈发冷了,昨日更是降了一夜的雪,清晨起身时,她听红叶说,那雪竟能没过小腿一般半去,也是吃了一惊。

锦书人也算是勤勉,这几日不知怎么,总是觉得惫懒,人也无精打采,叫太医看了,也没个章程,只开了几贴补药,叫每日喝着。

她这样萎靡,人也恹恹,圣上见了不免心疼,也不叫她往含元殿去作陪,只乖乖留在甘露殿里养身。

这日晚间,外头的雪化了大半,夕阳淡淡,晚霞漫天,微风吹动起地上积雪,纷飞中竟有些飘絮之态,隔着窗去看,别有一番风韵。

锦书有了几分兴致,穿了大氅,往外边去了,宫人内侍们不敢疏忽,恭敬的跟在了后边。

长安地处偏北,到了冬日,便是御花园里,也无甚风景可赏,唯一能入得眼帘的,也只是亭亭绿竹与高大松柏罢了。

锦书倒不计较这些外物,依旧兴致勃勃,紧了紧大氅的带子,绕着御花园游走,虽是漫无目的,却也极有风味。

夜色不声不响的侵袭上来,道路两侧的宫灯随之点亮,深墨色的晚间有了星星点点的红橙光亮,饶是风声依旧,却也有了暖意融融。

“娘娘,咱们回去吧,”红叶轻声道:“天色已晚,风也凉了,您若是着凉,圣上会心疼的。”

“穿的这样严实,着哪门子凉呢,”锦书不以为意:“无妨的。”

红叶知她素来有主意,定了事情便不会再改,嘴唇只动了动,却没有再劝。

小路不远处有座凉亭,冬日里围了厚厚的棉毡,一丝风也透不进,圣上今晚召见臣工,会回的晚些,锦书一人也是无聊,便起兴过去坐坐。

毕竟是晚间,谨慎些也是好的,两个内侍先行一步,往凉亭里去观望,不过一会儿,便退了出来,侍立在外,示意无碍。

锦书心中一定,正要往那边去,便听身后安和忽的高声:“——什么人?!”

这一句来的突然,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他所看的方向去了,戒备而小心的将锦书围在中间。

“娘娘恕罪,”一个柔和中带着颤抖的女声响起,秀娘惊慌失措的跪倒在地:“奴婢路过此地,不知娘娘在此,想要退避时,也已经晚了……”

锦书眸光低垂,淡淡吩咐:“抬起头来。”

秀娘应一声是,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垂眼转向她的方向。

原来是她。

那日在井巷见过的,二皇子身边的宫人。

锦书记性很好,见过一次的人,便不会再忘,借着宫灯的光扫了一眼,便认出秀娘来。

“叫什么名字?”锦书问道。

“奴婢秀娘,是明光殿的掌事宫女。”她重新低垂下头,谦卑的道。

原来她叫秀娘。

锦书目光在她微旧衣裙与干糙手指上一扫而过,不动声色的转向她身边人:“你呢,怎么不说话?”

承安跪在秀娘身边,身体挺直,抬头平视着她。

目光平和,无波无澜。

“贵妃娘娘想听什么?”他这样问。

这个孩子,其实也很有趣。

莫名的,锦书在心中笑了一笑,面上淡淡道:“想听你说一说,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却笑了起来,弯起的眉眼,隐约之间,叫锦书想起了圣上。

“我说的冒昧,娘娘不要生气,”承安看着她,道:“这么晚了,你出现在这里,又是在做什么?”

锦书微微一笑,居然真的回答他了。

她说:“出来透透气。”

承安望着她那双含笑的眼睛,心里忽然痒痒的,被猫爪子挠了一样的难过。

“今日是我生辰,”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抬起:“我同秀娘出来,看天上有没有星星。”

顿了一顿,他方才补充道:“听娘亲说,我出生那晚,它们满满的,聚了整个天空。”

原来,今日是他生辰。

锦书心中一阵诧异,随即又生出几分淡淡的怜悯。

此处的宫阙这般巍峨,此间的男女富丽堂皇,更不必说千般富贵,万般权势,可是这个生于此,长于此的孩子,居然一无所有。

连他一年一度的生辰,竟也无人记得住。

他面色平静,显然是习惯于这种冷待,也并不渴求别人一句漫不经心的祝愿。

锦书示意他起身,轻轻问:“如何,见到了吗?”

“夜黑风紧,”承安抬头看一眼乌沉沉的夜空:“并未见到。”

锦书觉得有些冷了,伸手紧了紧大氅,再度问他:“还要在这里等吗?”

“是,”承安答道:“没有见到,总觉得不甘心。”

“顺应己心,其实也很好,”锦书微微一笑,转身往来时的路去看:“先告辞了。”

承安与秀娘一道低头:“恭送贵妃娘娘。”

“可是吓死我了,”锦书一走,秀娘方才抚着心口,心有余悸的道:“亏得贵妃娘娘宽宏,未曾怪罪。”

“确实是要谢她,”承安神情凝然,望着她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方才将目光收回:“我们走吧。”

“走?”秀娘不解:“你不等星星出来了吗?”

“不必了,”承安转过身去,回明光殿:“已经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