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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2 / 2)

  姬昭高兴坏了,他握紧宗祯的手,轻声保证:“哥哥你很快就会清醒的!”

  宗祯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放。

  如白大夫所说,服药三日后便可醒来,想必再过四日,宗祯便能清醒!

  又是三日后,陛下过来。

  如今朝中的事都压在他身上,要应对百官们的疑惑,还有凉国那边的事,他的日子也很不好过,自他登基至今,初时朝政靠朝臣,后来靠宗祯,可以说这也是他压力最大的一段时候。

  他也是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一趟,看看据说已经醒来的儿子。

  一进屋就见到守在床边的姬昭,瘦了不知道多少,脸色也不好,仁宗好一阵心疼,按住姬昭的肩膀:“坐下吧,在宫外,无需讲这些虚礼。”

  姬昭的手与宗祯的握在一起,姬昭想抽回来,宗祯握住不放。

  仁宗看了几眼他们交握的手,没有多说,说道:“祯哥也知道是你一直陪在他身边,唉。”

  姬昭勉强笑了笑。

  仁宗也没有问姬昭的话,该问的,他都已问过外头的御医,他与姬昭沉默地都坐在床边,看着宗祯。

  福宸公主听说父皇来了,赶紧过来,进来就瞧见他们俩一同发呆的模样,她顿在原地。

  听到脚步声,仁宗回头看去。

  “父皇。”福宸公主走上前来,她害怕父皇要说那个庆旸公主的事,虽然迟早都要面对,能晚一刻都是好的,所以急急赶来。

  姬昭心中也有数,他的手心都已出汗,他低下头。

  仁宗的确是有话要说,不过瞧儿子还不太清醒的样子,他到底起身,与福宸公主走到外室。

  姬昭挣扎许久,到底趁着掌心湿滑,抽出手,走到门边偷听。

  “竟然是他要过来!”福宸公主惊呼。

  “是啊,唉——”仁宗叹气,“看来这位五皇子的确是凉帝最心爱的儿子,也才会派心腹过来。”

  “他若是来了,会发生什么……”福宸公主也有些没底。

  “吴志传回的信来看,情况并不太妙,凉帝未说此事怎么处理,只是立即派人过来收殓刘蕤的遗体,朕恐怕,那名心腹过来,一是带刘蕤回去,二,是为了谈判来的。”

  父女沉默。

  “父皇,哥哥真的会与那位庆旸公主定亲吗……”福宸公主小声问。

  仁宗回过神:“当然会,他们既心意相通,父皇自会让他们在一起,更何况你哥哥这次保住性命,多亏这位公主的药。只怕,此时不乐意定亲的反倒是凉帝,刘蕤毕竟死在金陵。”

  总之就是,事情的发展的确很糟糕。

  姬昭听完之后,默默地又回到床边,呆呆地看着在睡觉的宗祯。

  一刻钟后,仁宗与福宸公主再度进来,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仁宗道:“对了——”他对姬昭道,“明日,庆旸公主恐怕会来,昭哥也认识的吧?”

  “……认识。”

  “她,唉,若是朕早日知道也不至于如此,她——”

  “父皇,您匆匆赶来,还没用膳吧?”福宸公主赶紧打断他的话,把他给拽了出去。

  过了会儿,福宸公主又进来,站在床边,愧疚道:“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这样的事情,没有谁对不起谁的道理,都是命。

  姬昭只道:“你可有办法阻止那位庆旸公主过来?”

  福宸公主立即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不让她过来见哥哥!”

  姬昭苦笑,福宸公主兴许又理解错了,若是命运注定他姬昭只能如此,庆旸公主迟早会见到宗祯的,只是不能是此时。

  庆旸公主给的药一定有问题。

  庆旸公主那通谎话天衣无缝,就连姬昭也佩服,但是谎话就是谎话,姬昭怕她会继续利用宗祯为自己谋利,他决不允许。

  这几天,宗祯眼看就能醒来,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再捣乱。

  他道:“庆旸公主此人心机极深,你心里有数就好,不必告诉他人,更别与陛下说。”

  福宸公主愣愣点头。

  姬昭又道:“待宗祯醒来,就好了,在他身子彻底好起来之前,绝不能让她接近宗祯,任何她送来的吃的、喝的,都别吃了。”

  “可是,哥哥的解药是她给的。”福宸公主不解。

  姬昭再苦笑,抬眼看她:“她的药根本没用,我把她的药给白大夫看过,白大夫说那些药量治一只猫还差不多。”姬昭从袖中拿出两个瓷瓶子,递给她,“这才是解药,他这些天吃的都是这个。”

  福宸公主木讷地眨眨眼,看向姬昭手中的瓷瓶:“这,这是——”

  “这是白大夫制的,三日能醒,七日清醒,明日,他大约就能醒来。”

  福宸公主嘴巴微微兜住,却又紧紧咬住嘴唇,她怕自己在姬昭面前哭。

  “醒来后,还是要继续吃的,这些药,你好好收着,药材难寻。”

  福宸公主越听越不对劲,姬昭这话,怎么跟他很快就要走了似的……

  福宸公主立即道:“为什么要把此药给我?放在你那里即可!哥哥明后天就醒了!等他醒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姬昭不说话。

  福宸公主硬将药瓶往他手里塞:“还给你!”

  姬昭便接到手中,福宸公主再问:“你说话啊,你会一直在这里的吧?哥哥要醒了,父皇也会知道那个公主是在骗人的!你说话!”

  她伸手推了推姬昭,姬昭不得不再抬眼看她,再次苦笑:“即便大家都知道是骗人的,又如何?不管到底是谁动的手,刘蕤的确死在金陵,证据确凿。即便宗祯醒来,他又拿什么去面对来自凉帝的怒火?难道真要开战吗?眼睁睁地看着无数人为此私事而死?或许终会有解决办法吧,但庆旸公主敢拿百姓的性命去赌,敢不在乎这些,我做不到,宗祯更做不到。”

  “……”福宸公主哑声。

  姬昭声音沙哑:“这个选择太难了,我来选就好。”

  福宸公主低头,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面。

  “别太为我难过,我会很好的。”

  福宸公主屡次张嘴,想问他是不是要走了,想问他要去哪里,想问他还会不会回来,等等。终究是没有再问,还有什么意义?

  “夜深了,你回吧。”姬昭催她离开。

  福宸公主伸手将眼泪擦干净,转身跑了。

  姬昭坐回床边,仰头看着头顶的横梁,悠悠叹了口气。

  待到仁宗回宫,山庄再度恢复静谧,已是深夜。

  姬昭从袖中掏出个瓷瓶,那是白大夫第一次给他的那个,里头只剩一粒药,今日服用,明日,宗祯应当就能慢慢清醒过来。

  他将那粒药倒在手心,看了片刻,再去看宗祯。

  他死于十六岁,又重新从十六岁开始,今年十八岁,他曾经的愿望是开心、简单而又闲适地度过这一生。后来,他在他的愿望里,又加了个人。

  他曾以为,愿望如此简单,想必老天爷会厚待、善待。

  此时才明白,世上最困难的事不过“简单”二字。

  姬昭将那粒药放到宗祯嘴边,到底是用手指撬开宗祯的嘴巴,想要将药喂进去。

  以往总是非常配合没有任何反应的宗祯却咬紧牙关,他喂不进去。

  姬昭的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意识尚不清醒的宗祯也知道他要走了吗。

  姬昭伏在宗祯身上,嘴唇贴在他耳边,颤抖着嘴唇,轻声道:“哥哥别怪我……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不要怪我好不好……”

  他的脸颊已满是泪水,他缓缓地将脸贴住宗祯的脸,眼泪滚烫却又冰凉。

  他将那粒药送到自己口中,用牙齿咬住。

  他小心地去吻宗祯,对方牙关渐开。

  姬昭闭上眼睛,嘴边全是咸咸的眼泪。

  他用舌头,就着泪水,将那枚药喂到宗祯口中。

  姬昭带着殷鸣与尘星,是从那个暗房进到地道离开的。

  走前他给外祖父留了信,叫他们别担心,他只是腻烦了金陵城中的生活,如今终于不再是驸马,自由了,他也只是出去走一走,他带足了银钱,一定不要担心他。

  他没有说何时回来,更没说还会不会回来。

  姬昭自己都不知道。

  地道挺长,走出的瞬间,天还没有亮,漫天繁星。

  姬昭站在原地,抬头看了很久,殷鸣将早就准备好的,藏在林中的马车赶来,见他原地看星星,就没有叫他。反倒是他见马车过来,立即收回视线,走到马车旁,利落地上车。

  殷鸣与尘星对视一眼,暗中叹气。

  黑夜中,殷鸣赶着马车下山,尘星问他:“郎君,我们去哪里呢?”

  姬昭不知道。

  尘星也不忍心再问,马车有节奏地摇晃着,殷鸣在外道:“郎君,我们快到山脚了。”

  姬昭喃喃:“这么快。”

  他掀开窗帘,趴到窗户上往后看去,天已渐亮,身后是初醒的青山。

  姬昭不舍地看了又看,从前那样想要离开这里,真到离开这天,才知道,他已经不愿离开,也无法再离开。

  因为他的心早已镌刻至此。

  姬昭笑了笑,收回脑袋,轻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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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正文最后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