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空荡荡的教室霎时陷入了沉默。

  只见微风吹过，阳光偏移, 光线透过窗帘射入室内, 晦暗地照亮了那颗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糖果。光不亮, 橙色糖纸包裹的软糖被染上了一层灰色。

  但这足够了，足够让闻夷认出，这是他不久前借花献佛随手扔给戚嘉的那颗糖。他暗骂一声，扭过头，看到了借花者微妙的神色。

  只见戚玉先是觉得眼熟地眯起眼, 眼尾狭长, 带着股漫不经心的不屑。接着他面色攸然变化, 抿起唇, 深邃鲜明的侧脸线条猛地绷紧。

  操。

  闻夷站起身，掩耳盗铃般地含糊道：“那个...你们继续，我去找班主任聊聊大后天的月考, 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先别走。”戚玉淡淡道。

  他挑起眉梢看向站在原地的闻夷，深栗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黑暗的情绪, 像是极力在抑制住某种不可告人的欲望。

  “...谁能告诉我, 这是什么？”他抬起下颌示意向地上的糖果。

  闻夷装傻：“什么什么？”

  戚玉放下厚重的原装书籍，阳光照在他高挺的鼻骨上打下深深的阴影，之前如纯种猫般的矜持感在霎那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深深戾气。

  “地上的东西, 是什么？”他淡淡地问了第二遍。

  闻夷喉结剧烈滚动, 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戚玉的逼问下竟然凭空产出了些莫名其妙地愧疚感，就像他做错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一样。

  半响，他开口道：“糖。”

  空气霎那间陷入了更加晦暗的沉默，仿佛地狱与人间正在慢慢重合，跗骨的阴寒感漫溢而出，盘旋着爬上闻夷的胛骨。

  “是啊，一颗糖。”戚玉挑起眉梢，嘲讽地一笑。

  坐在一旁的卫甄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一颗糖有什么微妙的。他半皱眉地开口道：“不就戚玉的一颗糖，有什么问题吗？”

  很好，全部中雷。

  闻夷面无表情地想到，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把卫甄戳了千百上万遍。

  戚玉问道：“这是我给你的那颗，对吗？”

  闻夷顿了顿，唔了声。

  “所以你把我送你的东西转手就给了戚嘉？”戚玉声线不变，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受到了一股如火山爆发般的威压感。

  戚嘉这时候总算回过神，匆忙地拾起糖果，装进校服口袋里，辩解道：“哥！这和闻哥没关，你不要误会，是我，是我自己拿的！”

  戚玉懒得理戚嘉了等于无的辩解，只是嘲讽地笑了声，把面前的书桌猛地一推，伴随着轰地一声巨响，将手插在口袋里走向门外，影子被黯淡阳光拉得长长的，一直延申到闻夷的脚下。

  随后，吱呀关门声响起，影子霎那间消失。

  .

  【818】论高二男神间的爱恨情仇。[hot]

  5000l：最新情报，w似乎和y闹掰了诶。

  5001l：楼上村通网？

  5002l：本人8班的，今天下午午休结束后一进教室，woc整个教室气氛像被冻住了一样你懂吗？那种由内至外而散发的尴尬气息，让林猷都差点忍不住了。

  5005l：[回复5002l]我懂qaq我当时进了教室差点还以为走错班，安静得过分了tut。

  5010l：一头雾水，所以有人告诉一下那两个人为什么闹掰了吗？感觉w的性格不像是会挑事的人啊。

  5011l：具体情况也没人知道啦。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因为戚嘉。

  5012l：ls，匿名论坛里不带姓名。

  5022l：啊，又是j？？？他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5023l：[回复5022l]私生子嘛，理解一下hhh。

  5025l：嘤，y不要w的话，那w是不是有时间交女朋友了？（暗戳戳。

  5026l：ls，w要找女朋友也不会找你好吧。

  5027l：复议，要么是q要么是新来的。

  5028l：q出了那事后已经不可能了吧2333。

  5030l：话说有人知道w现在在哪吗？他好像没来上课。

  .

  被全校在匿名论坛上热聊的闻夷，此时正在老师办公室里听林猷像念经一样语重心长地嘱咐。

  “...所以说，你这次月考呢，不要急，咱们慢慢来...慢慢来啊。”林班主任坐在办公椅上，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握着闻夷的试卷，啜了口茶，慢悠悠地吐了口气。

  他接着说道：“你爸昨天跟我打了电话，我跟他说，闻夷最近表现比以往要有进步，小测虽然不会，但依旧都做了。你爸爸对你很欣慰，所以不要感到有什么心理压力。”

  闻夷抽了抽嘴角，微微点了点头。他听着林猷荒谬的话语，不由得感叹过去闻夷到底成绩有多差，才会逼林猷这样地讲话。

  “具体的我也不多说了，这次月考你尽力就好，反正只是一次月考嘛，对不对。”林猷抖了抖掉到试卷上的茶叶碎渣，交代道。

  其实他是不想像个骗子一样神神叨叨这些东西的，但一来小孩子需要鼓励，二来...学校因为不久前的跳楼事故，对学生心理的关心程度直线上升。

  每个老师都要求对那些成绩惨淡的学生进行一对一心理辅导，免得人一个悲愤再跳下去一个。

  闻夷唔了声：“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知道老师就放心了啊，”林猷伸出手指，点了点闻夷，“别跟老师我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听到没？”

  “知道了，老师。”

  林猷满意地笑了笑，摩挲了下下巴，小幅度地挥了挥手：“行吧，就这些了。对了，记得帮我把戚玉叫过来下。”

  闻夷一愣，皱眉道：“林老师，这活...你可不可以找个其他人来做啊，我这不刚和他...”

  林猷像赶小鸡一样，喝着茶，说道：“去去去，哪来这么多话呢？同学之间能有什么矛盾？俗话说得好，夫妻吵架床尾...”他似乎也察觉到这不是个好的例子，于是咳了咳，“赶快去，别了啊，再见，好好考。”

  闻夷无奈只能跟他道别再见。

  他先是去教室逛了圈，果不其然地发现人不在那里。遂又上上下下地跑了操场、室内体育馆等等地方，最后才推开了三楼男卫的门。

  吱呀一声响起，戚玉面对着打开的窗户，手里捏着一根徐徐燃烧的香烟。烟头被烧了不知道多久，香烟短得似乎马上都可以烧到他的手指，可他却像毫无知觉一样如雕塑般背对着闻夷。

  “...戚哥，”闻夷站在门口，硬着头皮道，“林老师叫你。”

  戚玉半天都没有回应。

  “戚哥？”

  闻夷等了半天没有反应，心想戚玉不会这么幼稚地不理人了吧。他穿过洗手台，轻声走到戚玉身边，才发现戚玉竟然靠在墙上睡着了。

  黯淡的卫生间里，戚玉俊美冷淡的面孔一览无余。青色的淡淡黑眼圈垂在眼下，薄唇紧抿，眉头皱起，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安神。

  “——我很后悔，每个夜晚，我无数次想起她倒在血泊里，捂着喉咙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

  晦暗单薄的月光中，戚玉淡淡道：“如果早那么五分钟，母亲就可以活下来。”

  鬼使神差之间，闻夷伸出手，然而就在他接触到戚玉温热皮肤的一刹那，戚玉突然睁开眼，霎时两人眼睛对视，把闻夷吓了一跳，猛地往后倒退了几步，差点没有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就在闻夷以为戚玉准备摔门走人的时候，戚玉捏了捏眉骨，声音带着些刚睡醒时的暗哑：“你在干什么？”

  闻夷不自在地撇过头，“没什么，看你脸上有只虫，想帮你把它吹掉。”

  寒冽的秋风从半开的窗口悄无声息地进入，吹起闻夷松散的碎发，在一刹那，他的黑发冷皮美好地仿若失真般让戚玉一愣。

  “是吗？”他不怎么相信地重新点起了根烟，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仰着头吐出口慵懒的白烟，“...那么，谈谈吧，你干嘛把我的东西给戚嘉。”

  “我当时就...顺手一给。”闻夷倚在窗边道。

  戚玉眯起眼睛：“顺手？”

  闻夷唔了声，嚅唲道：“他不是看起来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戚玉评价道，“不过有一点我总算认清了你。”

  闻夷抬起头，表示洗耳恭听。

  “说得委婉点，你看人不清。用我的方式来讲，就是蠢，蠢得无可救药。”戚玉的侧脸隐匿在单薄的尼古丁烟雾中，给人一种若隐若现的美感。

  “我怎么看人不清了？”闻夷皱眉道。

  “没有？那你跟我说说，你觉得戚嘉是什么样的人？”

  书中对戚嘉的高中生涯一笔带过，所以闻夷也无从得知。他想了片刻，决定从这数个星期以来的经历中提取答案，便回答道：“不喜欢和人相处，胆子很小...和他在一起，总是很倒霉。”

  “那你难道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吗？”戚玉嗤笑了声，“你难道没有奇怪，为什么戚嘉要在教室里公然跟你道谢；为什么你去咖啡馆找戚嘉就刚好可以遇到我；为什么你随手送的一颗糖可以那么恰巧地出现在我面前？”

  “......”

  直男·闻夷一愣，短暂地“啊”了下：“难道不是因为我倒霉吗？”

  戚玉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闻夷竟然可以从中读出隐隐的嫌弃意味。

  “给你看个东西。”

  戚玉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扔给闻夷，夹着烟道：“密码是你的生日，解锁后直接看我的微信。”

  闻夷接过手机，嘟囔道：“为什么是我的生日？”

  戚玉面无表情：“因为第一，我们俩一起长大。第二，你的手机难道不是我的生日吗？”他见到闻夷惊讶的表情，便挑起眉梢道，“...恭喜你，闻夷，你今天又成功干成了第二件让我生气到想揍你一顿的事情。”

  闻夷乖乖的闭上嘴，决定不再发言。经过戚玉的提醒，桎梏住他记忆的物件像是被突然松了一块泥一样，他突然想起，自己输入过千百遍的手机密码，好像正是面前高大少年的生日。

  他点进与戚嘉的聊天记录，抿着唇向上翻动。聊天记录不多，因此那一段记录就无比的显眼。

  [9月9日 19：04]

  戚嘉：[]

  戚嘉：[]

  戚嘉：哥，我们今天店里做活动，你要来吗？

  闻夷点进加载中的照片，果不其然地看到自己的书包默默地呆在照片一角，乱堆在一起的作业本则嚣张地占据了照片的另一个角。

  这前所未见的操作让闻夷不由得沉默片刻。

  “...他为什么这么做？”半响，他终于问出了口。

  戚玉轻笑声：“为什么？还能有什么原因...傻孩子，他这在把你当软柿子捏。”

  闻夷皱眉：“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捏我？”

  “他想抢我的继承人位置，自然要不择手段地打击我，”戚玉眉眼淡漠，“而你和我有关系，又是最蠢的一个。”

  闻夷啧了声，撇开头。

  “他这么轻轻一撩拔，我要是和你智商一样，说不定一个激动下就做出什么有损名誉的事情。”

  闻夷好奇：“比如？”

  “...比如说把你关在我的公寓里，用一根纯金的锁链锁在我的床上。穿什么需要我的命令，去哪里需要我的允许。而每次你一动，锁链就会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闻夷“恶”了下，不敢置信地看向一脸淡漠开黄腔的戚玉，难以理解他是怎么有如此变态思想的。

  “别，哥，打住。”

  戚玉又吸了口烟，侧过身，隔着白雾凝视向闻夷：“总之，他可能会绑架你或者做其他任何事情，让我不得不动用家族力量，以便让我们家里那个老头子知道。”

  “知道什么？”闻夷接过香烟，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吸了口，又还给戚玉。

  “知道我是同性恋，然后我喜欢你。”戚玉淡漠道。

  闻夷一惊，皱眉说道：“可这又不是真的，你既不是...好吧我不知道你的取向，可你并不喜欢我啊。”

  戚玉危险的眯起眼：“我不喜欢你？”

  “不是那种喜欢，”闻夷绞尽脑汁地想着词，“就...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戚玉短暂地笑了下，眼神中却没什么笑意。他点了点头：“是，戚嘉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们是朋友，仅此而已。”

  他低声地重复了一遍“仅此而已”这四个字，让闻夷心中感觉到一丝别扭。闻夷觉察到他自己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词，但这是对他们关系而言最恰当的修饰词语。

  闻夷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前几个星期...你干嘛说我要和你上床之类的话？”

  “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

  “......”

  闻夷愣住，正准备在心里感叹这个身体的原主竟然这么可以搞事，没想到戚玉掐灭了烟，扔进垃圾桶里，淡淡道：“开玩笑的，别当真。”

  他似乎情绪不高地拧开水龙头，开始用清水清洗手上的烟味。

  “你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林猷找你有事。” 闻夷扔给了他几张纸，转身跳上洗手台，翘着腿，坐在上面看向躬身洗手的戚玉，开口道。

  戚玉关掉水龙头，用棕色硬质纸张擦拭着指尖，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

  “...好像是考试前的心理辅导，”闻夷将他散开的碎发拔弄到脑后，“你知道，那件事出来后，每个人都神经紧绷，生怕下一个新闻又出现在咱们学校。”

  夕阳余晖下，戚玉扔掉纸巾，托着闻夷的腰把他抱了下来，放在地上：“多大了，还坐在洗手台上。”

  他转身离开，留下一脸懵逼的闻夷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向自己劲瘦的腰线，啧了声，摇了摇头，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

  【818】论高二男神间的爱恨情仇。[h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