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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2 / 2)


  陈太医摸着那脉象,心跳如雷,再加上世子在一旁凶神恶煞地审问着,生怕自己医术不精惹恼贵人,只好又颤着手指细细把脉。

  直到再三确认脉象后,陈太医才颤颤巍巍,极力压低声音道:“殿下这是……喜脉啊!”

  长公主尚未成亲,便已有了喜脉,大齐民风虽开放,却也没有到未婚女子便怀孕生子的地步,何况此人还是帝国的长公主!接触到这等皇室秘辛,陈太医只怕自己命不久矣了。

  且不论刘信陵是如何的瞠目结舌,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长公主都忍不住微微变色。京仪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她丝毫没有即将成为母亲的快乐,只觉排山倒海的恐惧与未知袭来,扑头盖脸地将她魇住。

  娘亲渐渐被染红的淡色长裙、被指甲割破的石榴绣面屏风、前世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各种血腥晦暗的场景在她眼前不断流转,那晦涩陈旧的灰尘吊子又来了。

  还是刘信陵发现了京仪的不正常,她目光涣散,呼吸急促,脸上泛出不正常的青紫之色,他立马就察觉这绝不是怀孕的反应,她又犯病了!

  刚刚才安稳下来的公主府又是好一番忙碌,刘信陵对外大吼道:“去我府上,取我床头的香云纱香囊过来!快!”说罢,他将长公主搂在怀中,颤声安慰道:“京仪你别害怕,表哥会一直陪着你……你不要紧张,表哥有药,你会没事的……”

  京仪只觉她在沉沉往下坠,脑中只有一个名字如同附骨之疽般紧紧缠绕,她知道,这是季明决的报复。

  她亲手杀了他,如今他又来索命了。

  可为何要用这最狠毒的方式报复她!为何要时时刻刻提醒她,她的母妃是如何败坏了身子,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是如何没的……

  即使在昏迷之中,京仪仍旧记得血肉是如何从她肚子中坠下,如何沿着她的腿蜿蜒出一道血痕来。

  京仪自从恢复记忆以来,夜夜都不得安宁,前世的种种都入梦来,搅得她夜半惊醒、冷汗涔涔,提醒她何为众叛亲离!

  ☆、第 55 章

  京仪又做梦了。

  梦中仍是那位公主,仍是那座遗世独立的高楼。公主的面容瞧着又苍老了些,她虽未落发,却披一身袈裟,长久地在那高台上踟蹰徘徊着。

  岁月在她眼角磨砺出一道道细纹,却不减于她双目的美丽。然美目含秋,只忧愁地望着那紧闭的高楼,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念出一句句经文。

  京仪没想到她恢复记忆后,竟还会重现这少女时代的梦。

  梦中那公主转身过来,猝然与她对视,京仪终于发现她眼角眉梢的熟悉之感来自何处。她分明就是年老的自己。

  从前十三四岁的长公主认不出,然她此时看得分明,那就是自己日后的模样。只是苍老沉重,只能依稀辨认出……

  那公主眼含慈悲地望着她,口中的经文还在继续。她似有所感,心中一紧,意识随即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当她睁开眼时,耳边真真切切地传来念经的声音,她恍恍惚惚,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直到看到刘信陵一手拨动佛珠,一手举着佛经念着,才知这声音是从他那来。

  见她醒了,郎君一把丢开手中的经文,连连向外呼唤道:“陛下,长公主醒了!”

  房门立马打开,身着常服的小皇帝和宁王都一脸忧色地进来,连忙赶到她床边,执起她的手忧虑道:“长姐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要唤太医来再看看?”

  京仪只微笑着摇摇头,缓缓开口道:“多谢陛下关怀,皇姐无事了,如今天色已晚,陛下还是快些回宫吧。”

  小皇帝也知道规矩不可违,再三确认她无事后,终于含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时瑜这才有机会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得近乎哑然,“阿姐实话同我说,你的病究竟如何?”

  京仪枕着玉兰绣花枕,注视着阿弟黑沉沉的眸子,良久才道:“听天由命罢了。”

  李时瑜的手瞬间一紧。

  她不愿多说,只偏头看着刘信陵仔仔细细地收好那佛珠,忍不住笑道:“你何时又信佛了?吵得我在梦中都不得安生,嘀嘀咕咕地在我耳边念经。”

  她才醒来,声音虚弱无力,连笑都带了三分病弱。

  刘信陵早先已经把香囊中的药物交给御医,见她醒来,心底稍稍安定,也不逗她,正色道:“这是云鸣给我的,云鸣倒真有点道行,先前他来看过,说你傍晚时分醒,还真就掐着点儿醒过来了。改明儿去他庙里给他烧烧香。”

  话说到云鸣,京仪却无端端想到白马寺中的那段日子,念头只这般一霎便掠过,却还是令她心惊,只好笑笑不再说话。

  李时瑜见她只一味回避,心中焦急不已。那人死了,从此一了百了倒好,但若是生下他的孩子,阿姐日日夜夜面对着,如何还能走得出来?

  阿姐不愿去谈,但他必须逼她做决定,否则来日后患无穷。

  刘信陵也不是外人,他便直接问道:“阿姐,你准备将孩子怎么办?”她已怀孕三月,再不堕胎,就来不及了。

  京仪不料阿弟竟直接至此,一时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刘信陵也惊呆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道:“时瑜,你怎么……”

  然而李时瑜只握着京仪的手,目光直直地望着她:“阿姐,你可愿意替他,生下这个孩子?”

  虽未提姓名,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他”是指谁。

  寝殿一时陷入死寂当中,刘信陵后知后觉,这才从京仪竟怀了那人的孩子的愤怒震惊中反应过来,知道她若是生下这个孩子,必定难得安宁。

  李时瑜目光沉沉,催促道:“阿姐?”

  她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刘信陵拦住,只见他道:“殿下身子病弱,实在承受不起堕胎,这个孩子……养在我名下吧。”

  朝堂上雷厉风行的长公主,此时只微微愣怔地看着他,似乎花了好大力气才明白这话中的含义,道:“你不必如此……你还没成亲呢,怎么能养孩子。”

  刘信陵几乎立马就想握住她的手,将那一句“殿下何不嫁给我”说出口,但他到底还有一分理智,只克制下冲动,温柔笑道:“殿下不也没成亲吗?怎能养他的孩子。”

  然而长公主沉默许久,只伸手覆上小腹,道:“这是本宫的孩子。”

  她不会说,正当她在黑暗中长睡不醒时,是一阵孩童的轻笑声唤醒了她。她对未知前路有胆怯有畏惧,但她不能因此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她能感受到生命正在她的体内孕育,那是她孕育出来的鲜活生命。

  无关他人,这只是她自己的孩子。

  见她下定决心,李时瑜也不再坚持,他不过是想要阿姐过得快乐罢了。想到前世的长公主,把持朝政铁面无私,只有在孕中,提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才会露出些许微笑。想来,那孩子没能出世,阿姐也是心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