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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2 / 2)

  “京仪小时候不是总问你父皇和母妃的故事吗?从前朕不肯说,现在讲给你听吧,只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京仪心中突然绷紧,道:“父皇……”若这是最后一次,那她宁愿永远也不要知道。

  文熙帝却仿佛陷入回忆中,只失神地望着那一盏悠悠烛火:“从前有一个皇子,母族势力弱,又不受老皇帝宠爱,只能时时读书练武,韬光养晦,隐忍不发。”

  “一次秋猎,皇子被其他兄弟排挤,只能一个人往丛林深处而去。”

  “正当他追寻猎物时,却被一个少女拦下来。少女没认出他的皇子身份,只举着一只腿受伤的兔子,红着眼睛问他可否救救兔子。”

  “皇子虽然嫌弃女人家动不动就掉眼泪,但还是帮她救下兔子,此后还经常找借口去那姑娘家看兔子。”

  “姑娘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回回都躲着不肯出来见他,急得皇子守在小姐的绣楼下,抱着那兔子发愁。”

  文熙帝看着京仪的面容,桃瓣般粉红的小脸,桃花眼潋滟生波,鼻尖小巧,与清灵年轻时如出一辙。许是这张与她母妃如此相似的脸,才让他今晚更是思念从前……

  “后来,小姐终于肯见他,却哭哭啼啼道,有人来她家打听消息,自己恐怕不久就会被许配出去,让那少年不准再来找她。”

  “皇子这才知道自己的大哥,太子的热门人选竟也喜欢上了这位小姐。皇子知道自己不能再藏拙,他必须登上太子之位,才有可能得到自己的心爱之人。”

  “然而……”文熙帝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一口气,久久地静默着。京仪抬头,望见父皇眼角竟有一滴泪,泫然欲泣。

  “皇子势力单薄,满朝只有秦家看好他,代价却是娶秦氏女为妻。”

  “不娶秦氏女,则难登太子之位,心爱之人将被旁人抢走。娶了秦氏女,却辜负爱人。”

  “小姐终于知道少年的皇子身份,放下大家闺秀的骄矜,主动说愿做……”文熙帝突然口中含糊,只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

  “皇子终于如愿登上太子之位,他第一时间就将小姐接到宫中,他辜负了小姐,从不奢求能得到小姐同等的爱,然只有一件事,皇子没有辜负小姐。”

  文熙帝温柔注视着京仪,一下一下地抚着她头顶,道:“京仪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你明白吗?”

  京仪是自己与清灵的第一个孩子,他所有的宠爱与期望都灌注在女儿身上。第一次抱她;给软绵绵的小人儿穿衣裳;给生病的她喂药;把她抱到腿上处理政事……

  十五年过得可真快啊,当初那个皱巴巴的小奶娃,那个扯着嗓子大哭的小女孩,竟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成为帝国最惹人怜爱的长公主

  长公主的双目早已被眼泪模糊,只能伏在他的膝头,泣不成声道:“爹爹,绵绵明白……”

  文熙帝擦去她的眼泪,道:“绵绵怨爹爹吧,爹爹从前辜负了你娘亲,后来又没能照顾好她,让她年纪轻轻就去了。”皇帝的声音苍老无力,仿佛刚才那场不甚圆满的感情回忆,已经耗尽他的力气。

  “爹爹,是绵绵不懂事,惹得您为我操心,绵绵绝不敢怨您。”京仪想起一年前她还赖在父皇怀里撒娇,可前不久她竟如此怨恨父皇坐视母妃流产。念及此,长公主的心几乎能拧出酸水来,只能枕着父皇的膝盖流泪。

  宫殿中一时只回荡着长公主幽幽的啜泣声。

  良久,文熙帝才道:“京仪,替爹爹唱一支你娘亲教你的曲子吧。”

  京仪仰头望着爹爹,泪珠纷纷滚落,艰难地张口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娘亲幼时曾把她抱在膝上,轻轻哼唱的这首歌谣,此刻竟显得如此沉重。

  “西出阳关无故人。”文熙帝默默咀嚼着这一句,嘴角淡淡地噙了一抹笑。

  “绵绵,父皇的日子不多了,有些事必须交代给你。”

  京仪闻言,如坠冰窟,只能愣愣地盯着父皇。

  文熙帝嘴角牵起苦笑,他身为皇帝,有不可抗拒的责任,但清灵去世,他实在不能忍受独活于世。

  夜深人静之时,思念几乎排山倒海地将他淹没。他无意逃避皇帝的责任,但他的身子,大概早就在清灵病重时,也随着她一起病重了。

  文熙帝握住京仪冰冷蜷缩的手,一字一顿道:“朕已立下遗诏,立时修为太子,待时修登基后,季明决和文渊阁大学士杨一闻为顾命大臣辅佐新帝。”

  对上女儿泪光盈盈的双眼,李祎闭了闭眼,道:“朕不立时瑜,自有朕的考量。你从小也是将时修当做亲弟弟看待的,朕相信你。”

  “京仪,将朕枕下的匣子拿出来吧,打开它。”李祎微微靠着床头,疲倦道。

  长公主身上热浪与寒气一波接一波地滚过来,她颤抖着双手,从那明黄的龙枕下摸出一个匣子,内里的东西却惊得她落泪更猛。她仰头望着文熙帝,近乎失声道:“爹爹!”

  文熙帝抬手,掌心轻轻覆在她颤动的双眼上,“京仪,必要时,任何人可杀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码字的时候不怎么流眼泪,只有写这段回忆的时候,眼泪哗哗的流,西出阳关无故人,是我能想到最悲哀的诗句之一了

  ☆、第 42 章

  深夜,钟粹宫偏殿,长公主一身素衣,跪坐于湘妃竹席上。

  窗外明月别枝,亮如白昼的月光下,一玄色身影从一丛斑竹下匆匆而过,夜鸟惊得从树枝上飞离,惊叫几声后又缓缓落回原地。

  小轩窗轻启,凉风带得烛火微微一跳,那玄色身影灵巧进入寝殿,未惊动任何守夜的宫婢。

  长公主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酒气,身旁随即坐下一人,声音低沉醇厚:“绵绵,我来迟了。”

  来者正是季明决。

  今夏以来,草原频发干旱,颗粒无收,牛羊饿死不知几数。进入初冬,鞑靼人终于按捺不住,早前边境的小小摩擦不断升级,最终爆发为两国又一次宣战。

  中原人与北方的鞑靼人世代为仇敌,然长养在马背上的鞑靼人生性凶残剽悍,时常越过边境线,劫掠甚至屠戮中原百姓。

  前朝末代哀帝昏庸,为偏安江南而向鞑靼人献上漠北十六州,终在烟花之地、商女小调中苟延残喘八年后,被大齐开国太|祖起兵推翻。

  经过大齐两代君主的不懈北伐,终于收复漠北十六州中的大半城池。前次文熙帝御驾亲征,正是因为漠北总督率十万大军投敌,以致惨淡经营的大齐北线半数崩溃,几十万百姓陷于铁蹄践踏中。

  文熙帝痛击鞑靼老王,收复了漠北重镇鼓叶城,暂时维持漠北防线的安宁。然前不久鞑靼新王登基,又遇上数十年不遇的旱灾,新王为树立威严,举国兵力倾巢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