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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2 / 2)


  我知道华林是深不可测的,他表面上不沾权贵,也不沾富贵,为离州出谋划策,但私下里和诸多势力都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几年前我就派人查过他的底细,知道他在成为笼山骨童之前,是大回都清流一族,与万家实力相当,当年跟叶家一起深陷牢狱之灾,但没有叶家那么幸运,最后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

  时至今日,我有把握弄清楚当年令王都十几个家族旦夕间覆灭的真相。

  可这都不是华林欺瞒唐槿的缘由,甚至不能成为他今夜私会的借口。

  而离州的人来东夷城也不是没有目的的。

  我轻轻站起身,合上被风吹开的窗户,将刺骨的寒意隔绝窗外,月娘瞧着唐槿直皱眉,可这皱着的眉还没平缓,耳边突然炸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唐槿四肢不受控制的扑腾:“天好黑啊,我要死了吗?”

  大海手脚发软,挪动身子抱住唐槿的头,不让她咬舌头:“娘,爹不在,有儿子。儿子陪着您呢,您别怕,天再黑,也别怕。”

  这夜色确实深邃如墨,我怀念它应有的清澈如碧。

  想着想着,转身除了屋,举着火把要把院中碧树点燃。

  “你犯什么糊涂!”月娘劈手夺下我垂向树枝的火把,脸色很难看。

  “火不烧在别人身边,大家都不会觉得疼。这把火如果不放,不光华林他们看不见,赶不回来,连街坊邻居医馆药铺都会视而不见,我对生孩子这种事无能无力,但对放火还是很有心得的。”我急得咬牙,一抬头瞧见白端迈进如家酒馆大门的脚步,是那么的轻快优雅,他眼中幽深,像是想到入夜前的不欢而散,而我压根没心思跟他斡旋,上前握住他的手:“公子,唐槿生不出来了,你快去看看。你要救活他们,保他们母子平安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却本能相信他一定有办法。是的,我相信他能运筹帷幄,相信他其心向善,相信他不会不管不顾,相信他同我一样担心生命……他几乎没有停顿,飞身入了唐槿的屋子,我只觉得身子向下一沉,直接往后面仰去,幸好月娘好心地将我往前一推,才艰难的站稳,楼上毫无动静,但透过窗棂传出橘色的光,他的身影被清晰地铺满纸面,显然那么的温暖和煦。

  月娘松了手,我心中咯噔一声,有股说不出的愧疚。

  鸠占鹊巢么……她先前和白端并非没有感情的。

  月娘微微绽出笑意:“你不用在意。”

  我将燃烧的火把浸在井里,波澜的水面上传出袅袅青烟:“今晚谢谢你。”

  “分内之事。”月娘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极力掩盖眼底的落寞,眉目清幽而美丽:“我家兄长遇见你,也是他命里注定。”

  我挠挠头,语声温软:“别哄骗我了,你家……兄长?”

  兄?长?我没听错吧。

  月娘咳了一声:“没有什么鸠占鹊巢,你是你,我是我,是不同的两个人。尽管嫁娘执着转世六身之说,想集齐六身苏醒卿回上神,将传说变成现实,但我不在乎。”

  一下子听闻这么异事,我的牙都开始打磕绊了:“白端是你哥?”

  “是。”她坦然的目光在夜色中散发迷人的光。

  “我们是卿回上神的转世六身?”

  “你没听滕仙主说起?”月娘也感到惊讶。

  “听是听过,但我生平最烦听前世今生,命不命的,只依稀觉得我们有着相似的脸,应该是有某种联系吧。”

  月娘立刻了然:“所以你至今不清楚嫁娘为难你的原因?”

  我笑着点头:“谁知道她抽什么风,见我就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模样,我几次想偷摸混进坤州,都被她带人堵在各处关口,幸好她这几年不能出坤州,只能暗地里搅弄傩教中人和各州信徒,不然我这扶摇将军的位置定然坐不稳的。”

  “她是有些着魔。”月娘缓缓道:“我以为你刻意避开我,是怕忍不住对我动手,我也不好接近未来嫂子。”

  “躲着你是没有的事,未来嫂子更是没有的事。”我竭力否认。

  害,没想到折腾一大圈,我看她不顺眼,她看我不爽,皆是“转世六身”惹出的。

  至于“转世六身”到底是什么,只听月娘娓娓道来。

  卿回原是上古流传的神,上古的神主分凌霄宝殿的天帝和霁夜神殿的荒帝,天帝执掌白天,驾驭万物生机,荒帝执掌黑夜,引领万物消亡,使得云荒也泾渭分明的划出昼夜两极,当时还没有太阳神架着九头鸟唤醒太阳那么一说,所以每当天帝和荒帝交接班,就是昼夜的更始。

  而荒帝麾下当时有十二神将,为镇压宵小、平定安宁,其中卿回便是号称“杀伐诛戮”的勾阵神将,也是这片异世的创世之神。

  至于当初她是何等的丰功伟绩,这些都是后话,只知道云荒大战后,荒帝战败,子嗣在其他神将护送下流亡,断后的便是从无败绩的卿回上神。

  只可惜她也死了,被心爱之人斩出诛心之痛,神根尽断,连本体都碎成六块,久而久之,经过万年轮回,变成六个与她眉眼相似的人,有的承载她难销的怨愤,有的拥有她难舍的记忆,有的随了她不羁的性情,有的有着她相象的美貌……

  这六人处在此消彼长的状态,想要融合转世六身,唤醒卿回上神,只能挨个吞噬,只剩最强大的那个。

  惊闻“转世六身”,我内心震动,非但如此,沉默良久的离虫母虫也悄悄探出不安分的触角,弄得我的心撕裂般的疼:“勾阵,既然知道了,杀了她,我会助你更强大。”

  我看了月娘一眼,她似乎觉察到我的异动,气氛好比绷得紧紧的弦,我轻轻一笑:“我用你帮?你不害我就不错了。”

  “你的身子没多少时日了,你本该活不过走出青竹小筑,是有人耗费精血换你苟延残踹,你现在动用功法越多,寿命消损的越快,你的凤血种脉也不支撑不起,再这么下去,不光你要死,我也活不成,我干嘛要骗你!”它继续蛊惑:“你明明能感觉得到,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我哑然失笑。

  离虫母虫说的没错,早在年前,就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丰慵眠执意要留在我身边的原因,也是如此。

  只是在这偌大倾回,找不到真正为我的生死而动容的人,又有什么惧怕的呢。

  刚要开口,忽听屋内传来婴孩宏亮的啼哭声,随着天际露出清蒙的白,白端迎着朝阳走出房门,湛蓝色的衣襟还染着梅花似的的血,身形却很飘逸,有股子说不出的清气,垂眸望来间墨发陡然掉落额前,遮不住他俊雅的眉目。

  我仰着脖子问他,声音发颤:“公子,怎么样了……”

  “如你所愿,母子平安。”他莞尔笑着,生动而从容。

  我见状,卸了一口浊气,趴在月娘的肩头轻轻道:“我不想杀戮,哪怕无命再续,也不想坏了这温柔的夜……”

  更何况,生命这样脆弱的东西,美好得让人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