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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2 / 2)


  虽是后头知道了女儿不但做了娼妓,还给人做了姨太太,心里头也着实膈应得很,但好歹是自己的骨血,又深觉幼年时候没看住了她,叫她丢了,原是自己的罪过,于是和廖姨娘说,只要她肯跟着他们回家去,以后青灯古佛还了这一身的孽债,不管后来如何,廖家都一辈子养着她。

  可廖姨娘这么个风尘堆儿里打滚儿出来的人,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艰难,又哪里在乎萧老爷泥腿子出身的商人身份,只要肯待她好,素日里又是锦衣玉食的过活着,她便不求旁的。再者,她一舍不得儿子,二则,也过不得那青灯古佛的清苦日子,便摇头不肯。

  廖父便恼了,只说既是如此,父女缘分便到头儿了,扯了大哭不止的廖母,就走了。

  可孔家的大太太廖氏哪里忍心就再不往来了,这小妹丢的时候,她已经懂事了,以前也是怀里头抱着,天天亲的不得了的亲妹妹,日日想,年年盼的惦记了那么久,再不肯忘却的妹妹。于是背着廖父,私底下仍有往来。

  也正是因着廖氏的那点子不舍,孔辙才有机会结识了萧明山,再往后,又见着了萧淑云。

  孔辙自知一时疏忽说错了话,心里就开始不自在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吃了两口糕点,又喝了两口茶,便起身告辞,匆匆离去了。

  徒留廖姨娘,看着案几上的残茶果子,闷闷不快了好半晌。

  因着孔辙是萧家的常客,故而虽住的还是客房,却单独给他辟出了一个小院子,专门留着给他歇脚的。

  孔辙这里才刚进了院子,便见小厮双瑞正在回廊下急得团团转,瞅见了他,好似瞧见了天上飞下的凤凰一般,立时就扑了过去,哭丧着脸哀求道:“好少爷,咱们就家去吧,老太爷都派人催了好几回了,少爷总不肯回去,也不是回事儿啊!”

  孔辙脸一板,不高兴了,疾步走在回廊下,怒道:“不回去,叫他们只管闹去吧,总之我是不回去的。家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丁,一双双眼只盯着我瞧做什么。这厢才把我过继给了大太太,如今又要把我过继给二房去,我又不是面团子,就随便他们揉圆搓扁的!”

  双瑞哪里不知道自己主子的不快,可那传信儿的人走之前可是和他说了,再劝不回少爷,便要把他娘老子还有弟妹全都给发卖了,他一个做奴才的,神仙们打架,就不要殃及他们这些小鬼儿了。

  于是连走几步,跪在孔辙面前,抱住了他的双腿,哭嚎道:“少爷哎,您就行行好,发发慈悲吧,您再不回去,我家娘老子还有弟妹就要给老太爷发卖了,您瞧着奴才平日里侍候还妥帖的份儿上,就回去一趟,哪怕您回去了就立马再走了,也成啊!”

  孔老太爷的脾性他还是知道的,只怕说要卖,还当真就给卖了。孔辙看着双瑞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得难受,闭着眼狠狠喘了两口气儿,得了,就先回去,回去打个照面,立马就去宜宾县寻萧明山去。

  *

  华容院里,萧淑云坐在床沿上,一仰脖儿,把药给喝尽了。

  她这病已然好了大半儿了,如今下床走路,都是能行的。再想起梦里头,那喝不完的汤药,却是愈发沉重的病体,萧淑云心里也是想不通,祁氏能留着她的性命十八年,却为何忽然就要害了她的性命去。

  原以为是因着她撞破了那秘事,祁氏才起了杀心,要害她,如今看来,便是不撞破了那事儿,祁氏也是存了要她性命的念头。只是不管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萧淑云却是愈发坚定了,要尽快离开林家的决心。

  绿莺丧着脸,实在不明白,这病还没好透呢,就非要起来瞎折腾什么,嘟嘟囔囔道:“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儿,这儿病还没好,就非要起身去寻大太太。大太太不待见咱们好些年了,奶奶做甚非要去寻了她?不定就要碰钉子了,不给好脸看了,到时候蹭了一鼻子的灰,好没意思。”

  萧淑云深知绿莺不是个心中能存住了事情的人,也不同她解释,只朝镜中看了看,说道:“多施些脂粉,盖盖病气儿。”

  大太太住在东院儿,才分家的时候,两处院子之间还开了扇月亮门,倒也近些,可后头闹出了那要命的事儿,那月亮门儿就被二太太给堵上了,说是怕得东院儿的乌烟瘴气再污了西院儿的门楣,把个大太太气得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后来林志也因此离家出走了,东西院儿的仇,就愈发结得深了。

  萧淑云也知道,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是不成想,这才叩响了门,那守门儿的婆子把门拉开一道缝儿,一看竟是西院儿的那位大奶奶,先是一怔,而后见了鬼一般,竟是把门儿给“咣当”一声闭上了。

  绿莺气得要死,立时大骂:“做什么呢?看见奶奶来了,话没说上半句,就把门给关了,你们东府里头真是好规矩呀!”

  萧淑云抬手制止了绿莺的继续怒骂,隔着门扇,拔高了声音,慢条斯理道:“劳烦阿婆去和大太太禀告,就说我说的,有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儿,烂在心里头不好受,总是要说出来,搁在太阳底下晒晒,才好做个明白人儿。”

  隔了一道门里头,那关门儿的老婆子听得这话浑身打了个哆嗦,忙推搡了身边儿一同立着的小丫头,小声道:“都听见她说了什么吧?”见得丫头点头,就又去推搡她:“那就赶紧去告诉大太太听。”

  第011章

  林家的大太太姓容,嫁进林家后,生得两男一女,而那林志,正是她的小儿子。

  再过两日,便是林志的生辰了,容氏一片慈母心肠,今个儿便抽得空闲,亲自去了林志的院子里,给他收拾打理着久不见主人的居所。

  连翘是容氏最为信任倚仗的大丫头,手里拿着抹布,浸在水里洗了洗,拿出来拧干,才走过去递给了容氏。

  这本是下人该干的活计,可自打林三爷走了后,这屋子,便一直是大太太亲手打理的。连翘之前也是劝过,可是没用,后来,便也不劝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走动声,半晌,容氏忽然问道:“听说,她病了?”

  连翘先是一呆,而后明白过来,这个她,是指的那个她,便回道:“是的,听说是梦里头受了惊吓,后来又吹了凉风,就得了风寒症了。”

  容氏抹着桌子,心思这日子凑得也怪巧的,再过得几日志儿就生辰了,她莫不是想起旧事,心中过意不去,以至于忧思成疾?

  又过了好一会儿,容氏叹气道:“那事儿,说起来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去,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连翘轻轻应了一个“是”,心里却想,那西府的大奶奶,明摆就是个脑子不好使唤的傻子,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铜板的憨货。偏又固执的要命,偏听偏信,只觉得二太太竟是个好人。当初大太太也是含蓄地提醒过她好几次,可惜任凭如何敲边鼓,那人却是油盐不进,憨傻执拗的要命。

  过了片刻,容氏又叹起气来:“听说黄家那丫头,前些日子又生了,又是个大胖小子。多好的姑娘啊,人好看又能生养,可惜,志儿没那个福分。”

  连翘知道,那个黄家的姑娘,当初是大太太看中了,要说给林三爷的妻室。可惜媒人才刚找好,那事儿便闹了出来。二太太跑到东府里头一通大闹,把个林三爷说得再无立足之地了。后来那位奶奶上吊没死成,把个林三爷愧的,就收拾了包袱,离家出走了。自此后,杳无音讯已是五年有余了。自然的,那婚事也不了了之了。

  “说到底,还是那个贱人心肠太坏了。那孩子,也太蠢了点。她若是没有上吊,志儿也不会内疚到离家出走的地步。如今我也不会,想要看看我的志儿,也看不到了。”容氏说着,便哭了起来。

  连翘忙走上前,轻抚住容氏的肩头,细声细语地安慰着。而那传话儿的小丫头,就是这时候找来的。

  那小丫头原本就是憨的,不然也不会揽下了这棘手的事儿。傻乎乎立在门口,也没注意到容氏正在哭,就冲着容氏喊道:“太太,西府的大奶奶竟然找了来呢!还说,有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儿,烂在心里头不好受,总是要说出来,搁在太阳底下晒晒,才好做个明白人儿。”却是一字不差的,把萧淑云那番话给说了出来。

  这没眼色的东西,连翘本要呵斥,却晓得这憨丫头还是很得大太太喜欢的,便瞪起眼唬着脸:“喊什么呢?去,靠着墙根儿先立好了。”

  那丫头这才瞧见大太太抖着肩头,恍似哭了一样,可是挨了训斥,心里又害怕,扁着嘴巴乖乖去墙角站好,也不敢说话。

  这么一打岔,容氏倒没了继续哭泣的念头了,将脸上泪珠擦了,问道:“那丫头说的什么?西府的大奶奶?她找来干什么?”

  因着连翘也没听清楚,那丫头后头说的什么,容氏便转身走了出去,见得那丫头果然好好的靠着墙根儿罚站,就问她:“你把西府大奶奶说的话再说一遍儿给我听。”

  那丫头果然又说了一遍儿,仍旧是一字不差。

  容氏沉默了,她心里其实是怨着萧淑云的,她再是无辜,可若不是她,志儿好端端的,哪里会惹得一身骚。

  便果然是志儿的不是,好歹是血脉骨肉的,他又没做过什么了不得的过分事情,才十六七的孩子,血性冲动,便看着她的脸面,看在她们平素里交好的份儿上,把这事儿稍稍掩掩,别理会他,过些日子,不就过去了。

  可那憨货,却偏要说给她那毒心肠的婆婆听,叫她婆婆抓住了把柄,后头大闹出来,她自己个儿脸上过不去,寻死觅活的差点上吊死了,志儿也内疚得要死,也走了。果然,除了那毒妇得偿所愿,其他的人,一个也没得了好处。

  容氏捏着帕子,一想起这事儿,心里头还是恼火得很,也不愿意见萧淑云,于是同那丫头道:“你去和她说,就说我说的,既是当初不念骨肉情分,何必这么些年都过去了,又来叫人堵心。以后不必来了,各自安生的好,叫她快些离去,没得叫人看到了,又要扯起陈年旧事,大家都不得清静。”